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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嶺海焚餘卷中(永曆戊子十一月止庚寅正月)

  仁和金堡道隱父著

  ●時政八失疏

  為中興之根本在朝廷、經國之規模惟法度,謹論時政八失,仰祈聖斷,亟行釐正事。

  臣聞天下有道,以理馭勢;天下無道,以法徇人。謀國者類以國家之變亂,聽其淩夷,而不知以綱紀之淩夷,釀成變亂。爾者殷憂啟聖,薄海向風。臣職不獻諛,未敢為中興稱賀也。祖法不守、人心不正、國是不定、主權不爭,雖使宋得偏安、漢規一統,恐有不能終日之勢;而況醜虜尚驕,內變不弭乎?夫知藥病即藥,以弦易韋,非有甚難之事也。臣請不避斧鉞,以時政八失,一為陛下陳之。

  一曰朝政不宜獨專也。臣謹按祖宗設官,特尚嚴密,雖閣臣不攝部務;其攝部務者,變也。至於文武之職,截然不紊。文安侯馬吉翔護陛下於險阻之中,積有功勤;賞以通侯,誰曰不可!前者閣銜之加,吉翔陳誼力辭,可謂有體。然辭閣銜而不辭閣權,得毋避名而居實乎!勳臣有事則挂印專征,無事則理京師戎務。其不侵文臣之官者,制之也;其並不掌衛臣之事者,尊之也。吉翔督理京營仍管錦衣衛,則已自褻矣。復參預機務,是內閣也;主會推大僚,是六部、都察院也;章奏進止悉在其門,是通政使、六科也;誥敕經其看詳酌定,是翰林院也;出入內廷、口傳天語,是司禮監也。舉天下人之分理而一人任之,三百年無此法,三百年亦未嘗有此人。權震世者,主危;威震主者,身危:度亦非所以愛吉翔也。

  一曰勳封不宜無等也。思恩侯陳邦傅攘反正之伐,遂晉上公,已為江、粵諸勳所笑;一旦世守,顓恣罔行。臣察潯州奉旨,則居守耳。以居守之旨,行世守之敕可乎?有此敕是交通干亂政之禁,無此敕則矯詔犯不道之誅。且朝廷頒賞,自有常經,功不一人漸,何可長使;封疆可以割裂,則天子將為寄生。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!

  一曰罪鎮不宜久縱也。闖賊郝永忠本我寇讎,暫歸絛索,未嘗與虜一戰;而震驚乘輿、戕賊內地,頃且殘靖州,逐勳鎮矣。陳友龍反正之後,有力恢寶、武之功;而永忠遍布流言,謂勳輔騰蛟令其報仇,欲以離義士之心、敗督師之望。永忠殺虜不可、事主無能,勢且白頭作賊;而敕旨呴濡,如奉驕子,使得借朝廷之刀殺朝廷之人,跋扈神飛,忠貞體解。陛下一詔削其官、聲其罪,使天下知其為國法所不赦。即奔逃斧鉞,亦必有斬木揭竿,為萬姓雪憤者;永忠特獻忠之續耳,陛下何憚而不為也。

  一曰中旨不宜頻傳也。臣聞輔臣票擬不當上心,駁改再三,竟傳中旨。不知所謂中旨者,果出自陛下之意乎?祖宗朝軍國萬幾,上每日御文華或在煖閣召諸大臣面決可否,即廟算確有稟成,而票旨仍歸閣下,所以防在旁之奸、絕叢神之借也。今外廷之臣,脂韋多而骨鯁少;大之不能引燭焚詔,小之不能叩閽力爭。如果出陛下之意,何不以一切庶務聽各衙門率由舊章;而重大機宜,會輔臣上前公議,取自聖裁,務求至當。陛下既有憂勤之實,且得以長料事之智,益知人之明;奈何使天下之人,一疑其斜封墨敕、一疑其口敕處分也。夫用人而傳中旨,雖君子亦謂之進自他途;行政而傳中旨,雖良法亦等之出於私意也。

  一曰貪墨之風不宜自內廷始也。納餉得官,殃民蠹政,陛下既不能禁之於外矣,亦宜謹之於內。乃一朱議■〈氵充〉也,明旨業云撫按交參,贓私狼藉;而聽其輸餉,令都察院嚴追進解。未幾,命以監司推用矣;未幾,復補平樂知府矣。使■〈氵充〉議而賢者,則無贓可追;議■〈氵充〉而不肖,僅有罪可贖。語云:子之不欲,雖賞不竊。今遂賞其竊矣,然則輸餉有異於分贓乎?都察院非追贓之官,平樂府非賞贓之地;是一舉而三失也。朝廷不以正率,安能中飭群工;即日下哀痛之詔,何益於民生吏治耶!

  一曰調停之術不宜自言路終也。言官者,是非可否所從出也。天子曰是,言官曰非;大臣曰可,言官曰否:天子但有一是一非,必無兩可兩否。言官固未嘗無功罪也,潘世奇之與呂爾璵,一旨而得兩非;吳其雷之與謝昌,三疏而未嘗存一是。此亦一是非,彼亦一可否;顯示以不明不白之狀,而隱示以一輕一重之權,則陰陽消息之禍,必有不可勝言者矣。夫使言路可以調停,則天下復有何事可容分別?此固巧於立仗馬寒蟬之榜樣者。臣不願為陛下聽之。

  一曰義兵不宜概行摧折也。天下之以起義冒官而行私者多矣,然在朝廷,自有機權以鼓舞開其先、以察覈謹其後耳。秦皇四海既一,且以銷兵生草野之心;今強虜未殄,每見歸農之令,將無早計乎?道路爭傳揭示通衢謂「破家起義,全髮隱山」八字,見之欲嘔。以臣虛公之論,行己各有經權,彼此不容偏廢。凡為國家矢報,智以濟忠者上也,愚以成忠者次也。其中破家起義,亦有有用之才;全髮隱山,不過無用之士。然揆之名教,未為得罪,亦何至於欲嘔哉!夫出於一己者,僅天理之存亡;傳之四海者,即人心之向背:不可不慎也。

  一曰奉使不宜濫及非人也。聲教既阻,文告為先;荊棘少通,使命特重。或以一人規一路,或以一路規四方:朝望既輕,首尾皆斷。今負販之夫,苟且得官,皇華載道。頃聞恭慰山陵,令江右齎奏通判吳之俊加以部曹,附便前往;此何等大事乎?南都可往,自有親臣、大臣;如不可往,復安用此!謂陛下輕天下可也,倘謂陛下輕祖宗可乎?周鼎瀚以小人之尤,不容於朝,姑為晝錦之計;而明旨令以原銜頒敕,辱朝廷而羞當世之士。夫四方以二祖、列宗之歌思,望翠華於兩粵如在天上,未嘗敢有輕陛下者;奈何用匪類以自輕也。

  以上八失,更僕難終。臣姑舉一二,以概其餘,亦不能為諸大臣解矣。夫經營雖當草昧,而僥倖不可中興。且今日之朝廷,非有餘力能致天下之死命也。所恃而存者,一代之祖功宗德、千秋之聖教王章耳。使祖法不守,例皆不守;人心不正,言皆不正;國是不定,事皆不定;主權不尊,名皆不尊。先事不圖、當事不執、過事不挽,一任其勢之所至,而奉身以聽之而已矣。此於私甚便,於國家之存亡,臣不知其何如也!願陛下赫然乾斷,下臣疏公議;如臣言不當,則治臣之罪,以謝諸臣。倘謂杞人之憂,可佐薪膽於萬一,改絃而張之,朝政一新,觀聽皆動;既往之病,即見在之方。區區樸忠,稍可自盡;死職蒙禍,素不敢辭。惟陛下垂察。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辭署印疏

  為微臣未信而諫,方候處分;不可則止,義難就列。懇辭印署並請褫斥,以安愚分事。

  本月本日准太常寺少卿管吏科都給事中事丁時魁咨移:為印務事。該本寺科題前事,奉聖旨:李用楫以原官署掌禮科印務、金堡以原官署掌兵科印務,該衙門知道。欽此。臣小臣也,例不當辭;然臣諫官也,前月二十七日具有「中興之根本在朝廷等事」一疏,迄今十二日矣,未奉聖旨。夫使臣言而當,則朝上而夕報可,陛下之德也;臣言而不當,則朝上而夕議罪,亦陛下之威也。今遲之又久,徘徊而不下,豈陛下未能徑行其意耶?抑將漫無可否,仍出於調停,欲臣自食其言也。陛下未能徑行其意,而臣立於朝危矣;臣自食其言,而又立於朝恥矣。然則臣方將求去之不暇,而暇於署印乎哉!除臣將移來兵科印信並紅本八封移咨吏科別題外,謹具奏懇恩辭免,並請旨褫斥。臣無任戰悚待命之至。

  ●中興四議疏

  為八閩之事權當一、三吳之聲氣宜通,江楚以合而為功、秦豫以分而握勝;請弘廟略,自執中權事。

  ,竊惟天下之勢,奮於西北,而苓於東南。今乘輿越在端水,尾不可以起脊;雖運會日新,譬之散錢,未見能貫。夫耳目不限一隅,而精神周於六合;使英雄競起,咸仰聖天子明見萬里之威,然後可以一大統。陛下不以臣不肖,俾承乏兵垣。其籌畫固與中樞相表裏,則在兵言兵,不敢以芻蕘自慝也。

  古之有天下者,橫戈躍馬以爭中原,則八閩、兩粵,無暇顧盼;乃者警蹕所在,即八閩得為兩粵之輕重。勳臣李成棟以全力下虔,期會章門;而偏師駐於潮、惠,則欲使海波不驚,亦宜有將伯之助。臣昔事思文皇帝矣,鄭芝龍欲以私憾殺臣,而臣獨知其子賜姓成功樸忠勇敢,氣志過人;頃聞血戰三年,不視芝龍一字。蓋匪躬之忠、幹蠱之孝,未有若是兼至者也。臣察閩中,兵非寡弱,直以兵不一將、將不一心,彼此相顧,無由獨發。陛下何不下特詔,一以其事責之成功,使得合將士之渙散、戢宗藩之覬覦,陸以通入浙之關,水以斷窺粵之路;即自溫、寧以抵東萊,悉有奇兵並擣之用。此當議者一也。

  三吳為財賦奧區,賢士大夫之所聚;倡義之烈,及今未散。陛下慎選大臣勳德才望足以服人心而操大柄者,命之督師,南京未復,則可以宣布威靈,奮揚旗鼓;已復,則可肅清宮禁,祇謁園陵,經理征輸,疏通師旅。然後開府維揚,合山東而恢河北。此當議者二也。

  湖南諸勳曹志建、趙應選等既至衡陽,宜以一往之銳,竟出茶陵,與豫章合勢;湖北諸勳馬進忠、張廣翠等直走武昌,三路建瓴,不期可會。然後督輔騰蛟居中節制,仍於武昌謹備行宮,以待駐蹕。此當議者三也。

  制輔胤錫已合夔門之兵矣,臣竊意李赤心十一部出河南,而譚文等分兵助川督出陝西,易地則無功也。夫吳三桂之據長安也,必得一當,以報我矣;起而與李赤心為仇,則勢不可以速下。胤錫之調度,故已得宜;然後鎮襄陽,以結三川、秦、豫之局。此當議者四也。

  夫如是囊括四海之概,陛下已運之掌上矣。陛下整肅禁旅,朝夕組練,親御甲冑,由楚以規西北。此大聖人之所為,一統之全局也。由江以奠東南,此中材之所為,偏安之半局也。陛下緬思二祖、列宗之鴻功,知必不以中材自畫矣。願與大臣議之。煥大勇於天章,授神謨於薄海,使閫外文武如奉進止於御前;異日報功闕下,若曰臣等稟朝廷部署,不敢踰越尺寸以得致此耳,天下其中興乎!伏惟陛下裁察。

  ●獎卹義將疏

  題為闡明義將生死忠功,敕部改正,分別獎卹事。

  臣辦事垣中,接到紅本內兵部右侍郎攝禮部事臣曹燁題覆「監軍御史米琦行間諸臣勞瘁已極等事」一疏,奉聖旨:是。副參遊擊都司張宗友等各員名,准原銜實授,給以部劄。姚啟虞著授副總兵都督簽事,給與欽劄。該部知道。欽此。其張宗友等系米琦標將,臣不與知;至姚啟虞兄弟倡義本末,臣見在辰溪,知之最詳,不敢不據實入告也。今年三月六日,協鎮辰常署正總兵都督同知姚啟虞與其弟啟唐起兵浦市。至閏三月下旬,啟唐赴四都調援;而辰虜盡銳來攻,啟虞力戰,為砲所傷,輿歸即死。啟唐自外至,以三十人搏虜敗之,遂以副總兵代領其眾,大小二十餘戰,殺虜數千;其與諸將絕指誓天,感有風雹之變。臣曾以鐃歌十首勉勵之;其一曰:截指盟心質上皇,此心不變變陰陽;黑風五月如拳雹,稍答將軍氣似霜。蓋庶幾白虹貫日之遺矣。臣自八月出山,遂與啟唐不相聞問;然每飯未嘗忘也。頃接督臣鄭逢元一揭,極口南寧侯張先壁之功。然以臣所知,五寨司偽虜不滿五百,誘其降而殺之,而動稱鏖戰;真滿鎮臣林得勝扎龍門溪一月,不戰而返沅城。今捷功纍纍,而兄弟血戰之姚啟虞等,絕不挂齒牙。閫外之臣既無公論,則朝廷安得盡知;而君門萬里之謗,乃歸於天子。臣竊痛之。惟御史米琦獨為表章;然遠在常、武,第知啟虞之起兵,不知其戰死、亦不知啟唐之能繼兄之志若此也。伏乞陛下敕部改正,啟虞宜特加優卹;啟唐宜特賜敕書獎勞,並給與協鎮關防,使得奉皇仁而率將士。臣敢以罪坐舉主之例,保此虎臣。

  ●劾徐心箴、呂爾璵疏

  題為樞屬敗行有素,臺班非類當鋤;據實糾參,以肅官方事。

  臣與兵部車駕司郎中協理職方臣徐心箴,曩在延平,曾識一面。丙戌十一月,臣至衡陽,則聞有兵部大堂徐心箴在焉;臣竊駭之。間與衡人言,此司官耳。衡人不信,以為彼見有堂印給劄為市,日日鼓吹送人;臣益駭之。意豈思文皇帝當倉猝之際,別有殊擢;抑心箴於倉猝之際,攫堂印而來也。以十行向心箴請劄,得而觀之,則車駕司印而用紫粉以愚人者;臣不覺失笑。夫士君子即當窮途,可為乞丐耳,何至為遊棍耶!今者臣赴行在,有語臣:心箴每為舊文選張佐辰過付者,有謂其在職方勒索多端者。臣且唯唯,不敢否否。夫心箴不難以假印為市,則其得真印而用之伎倆可知矣;心箴不難與文選相通,則其操職方之權而自為之伎倆又可知矣。四方多事,樞屬為行間之望,非精心敏手、廉潔無私者,不足勝任;心箴不宜久溷此坐也。自弘光以來,有職方如狗之誚;皆人累官,非官能累人。近且有薄職方而不為者;監軍輒加臺銜;即系勳輔督鎮所題在外者,猶當特加澄汰。若十三道御史,豈可亂廁匪人耶?呂爾璵錦衣書辦,臣姑不為已甚之求;然其假冒舉人,經憲臣袁彭年所駁,則昭然耳目。乃不自引去,豸冠就列;臣不知其何以得,又不知其何以無失也。臣忝署兵垣,則兵部之不肖者,臣不能容。至御史雖為總憲屬官,而互糾載在憲綱;且同居言路,則其不肖者,臣又不能容矣。用敢據實入告,伏候乾斷施行。

  ●論票擬黨庇疏

  為黨庇成風,糾彈無補;再疏參駁,特請威斷,以申國法事。

  臣前具有「樞屬敗行有素等事」一疏,奉聖旨:據奏徐心箴衡陽鬻劄,事屬駭聞;著自行回奏。呂爾璵前疏引病請去,已有旨了。該衙門知道。欽此。臣莊誦之下,不勝感、不勝嘆也。從來科道官糾劾大僚,言在必行;而宜稍存大體者,或以引病請去,為之解嘲。若日已有旨,則科道官之糾劾,並為後時與多事矣。臣何人也、爾璵何人也,且無論以仁傑之袍、賭昌宗之裘,志士猶為怏怏;即爾璵一竊位小醜,其有罪,朝廷竟去之耳。何待其請,亦何論其病,又何得以曾經引請寬其議論之條;臣姑不置辨。乃恭繹明旨,所云前疏引病請去者,似爾璵亦久出班行矣。臣至行在四十餘日,表著之間,爾璵在焉;會推之際,爾璵在焉:是爾璵未嘗去,亦未嘗病也。何時臥疴?何時勿藥?何時掛冠?何時賜環?既已有旨,即都察院當覆耳。憲臣袁彭年於何時具題請留?爾璵於何時謝恩回道?若云有旨未覆,則爾璵所引之病可以自痊,而所請之去兼可以自住;此直謂之蔑旨耳,豈得謂之有旨哉!夫爾璵出入馬吉翔之門,凶鋒滿手;潘世奇一參,而堂官奉旨反嚴於屬官,則臣今日安敢多求。所可嘆者,爾璵儼然就列,則為猴官之柱史;爾璵即飄然去位,仍是兔脫之臺臣。且臣責在發奸而彈文所及,無救於爾璵舉人之假,更無損於爾璵御史之真;法度淩夷,莫此為甚耳。嗟乎!神羊之角,竟借狐狸;不僅識面無慚,抑亦呈身自喜。使堂覆而可無可有,即屬官將自去自來,則有一爾璵而都察院衙門可廢也。當臣未參之先,爾璵不難等明旨如弁髦;及臣已參之後,明旨反借爾璵為鐵券。且以大臣去國之詞為小人逋逃之禮,白簡既已無靈,青蒲何當再伏!則有一爾璵而臣等六科衙門可廢也。金吾之線索如前,豸繡之衣冠如舊。輔臣筆下,跼蹐私人;天子詔中,周旋幕客:則有一爾璵而內閣衙門亦可廢也。伏乞陛下赫然一怒,立褫爾璵之官,仍令法司究擬其假冒舉人、交結權門之罪,庶國法伸而官邪知戢矣。其徐心箴既奉自行回奏之旨,自當俟其有無支飾,另本題參。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請覃恩應得誥命疏

  題為補陳服官履歷,恭請應得敕命事。

  臣堡浙江杭州府仁和縣人,由庚辰科二甲進士,初授山東東昌府臨清州知州;升兵部職方清吏司員外郎,欽改禮科給事中。今蒙聖恩升本科右給事中,署兵科事。臣通籍十年,立朝無幾,雖未效涓埃,而艱虞萬狀;前不具述,蓋自乙酉起義,棄家以來,迄今五載矣。陛下龍飛,臣方守制,未敢入覲。及武攸之變,辰沅繼陷,抗節於腥風羶雨中,一時比之謝源明;而謂臣拒虜書,亦過於謝枋得。然幸已不死,何可言忠!乃臣不能不疚心於臣之不孝也。臣幼而喪母,長服父訓,祿養不逮,抱恨終天;甫襄窀穸,而虜騎蹂杭;倉卒起兵,時與願違,流離數十里外,不得一攀墓前宿草。猶憶臣父易簀之際,以寡嫂幼弟丁寧相囑,而今不能顧矣。為本朝義臣者,醜虜指名逆賊鈔沒田廬、株連親族,臣不知兄弟妻子逃死何方,兄弟妻子亦不知臣偷生何地。臣孑然一身,寄食故人。再見日月,得如杜甫奉墨制歸羌村,恐無此福;亦恐五世嵩楸鞠為茂草,黃沙白骨,雪涕無從。每一念及,腸為之斷!然則忝列侍從,勉效尺寸,以慰先人;非邀陛下寵遇,何以雪微臣之罪也。臣於隆武元年、二年兩遇覃恩,以拮据疆場,僅得一請;方候用寶,而延津變起,誥軸遂失。察於往例,亦應補結。臣雖流落五谿,未能執鞭策從陛下於險阻;然悲笳鼎沸,四顧侏■〈亻离〉,日以中國之衣冠,灑大明之血淚。今匍匐趨朝,後臣而至者,如同官洪夢棟等皆以獲叨大典,則臣又似有應得之恩未敢擅請。並望陛下推兩宮孝養之懷,憫臣萬里哀思,弘開錫類;臣且得藉報所生,隕首結草,益知所以自矢矣。臣無任激切懇恩之至。

  ●申飭督輔三令疏

  為申飭督輔三令並定微臣四議,以尊朝廷而大一統事。

  臣惟今日之患,既在外,復在內;太阿旁落,非一朝一夕之故,天下寒心久矣。憶臣去秋至全陽貽督輔騰蛟一書,謂強虜未殄,而中朝舉動無以大服群倫,小則有何北方命之憂,大則有許下擅權之釁;即使光復二京,終非國家之福。此非臣過計也。夫均一藩鎮耳,德宗馭之而亂,憲宗馭之而治,昭宗馭之而復亂;豈在形禁勢格哉!亦云理而已矣。孔子曰:安上治民,莫善於禮。詩曰:不愆不忘,率由舊章。祖宗法制,非不犁然;而謀國之人,惡其害己,而思去其籍。其所位置者,皆私人;所講求者,皆私語;所奉行者,皆私事。內既不正,外何由尊?此臣初詣行在,不憚以正朝廷、守法度為陛下告也。夫臣豈不知陳邦傅之世守,別有奧援;郝永忠之跳踉,遽難問罪。然且必申其論者,欲使邦傅等知清議難掩,雖孱弱儒生,且欲執簡而繩其後如此也。近接督輔騰蛟「聖敕久而愈新」一揭,其拜詔颺言:兵馬雖自紛紜,無得跋扈成割據之患;錢糧總一正額,無得苛取開爭奪之嫌;官僚還之朝廷,無擅選授以廣私門之植。臣不覺蹶然起曰:督輔之忠,社稷之幸乎!夫今天下民禍極矣,虜與賊相角而禍中於民,兵與虜相角而禍中於民,兵與兵相角而禍復中於民。打糧之外,有遊火;遊火之外,有私派;私派之外,有互徵。彼既張官,此亦設吏;豺狼載道,人跡俱空。問所從來,誰為作俑?頃又接騰蛟「軍國宜奉朝廷」一揭,痛陳便宜遍及之害,不啻附膺慟哭。嗟乎!督輔今日之苦,即臣當日之所憂也。天道好還,國當再造,知有大明天子者,為義士功宗;不知有大明天子者,為亂臣賊子。邪正之分,興亡不爽,則督輔所恃者,陛下之威靈;陛下所恃者,祖宗之法度。太阿不收,禍亂不息;已輕天子,寧問督師!至於除選、錢糧,處處紛爭;文武兵民,人人搆鬥:有一不自綱紀凌夷之所致哉!而馬吉翔乃謂行鄉飲酒禮以救焚拯溺,則督輔騰蛟因救焚拯溺之首也。觀其疏語,行權者閫外之情,守經者朝廷之正;片言畫一,詢可不刊,亦足爽然自失矣。抑臣因是而竊有所感也。軍旅之事不由中制,人能言之。然高皇帝定鼎金陵,東誅張士誠、西滅陳友諒,北伐中原、取蜀討滇,皆聖祖親為部署,大將不過奉行。邇如楚、蜀諸方恢剿成敗,拱手以聽之封疆而陛下不與;天下不知中樞之節制、御幄之稟成久矣。臣承乏兵垣,即以弘廟略、執中權為請;亦豈不知今日之勳鎮未易操賞罰以相驅哉!誠欲陛下下親征之詔、明布置之方,使天下知東西南北咸估重臣,號令機宜,悉經宸斷;即妄懷不軌,亦陰懾於天子,意中不忘一統:其並包六合之規模,又有如此也。即如督輔騰蛟「飛報湖北千里一空」之揭,其李赤心與馬進忠等懷疑憤擲,亦孰非進止自由、期會不肅之過乎?伏望陛下以臣前疏四議詳慎參酌,特頒明詔播告中外,而申嚴督輔三令儆切諸臣;謂朝廷一聽督師、督師一尊天子,水木本源、衣裳領袖,木非擇鳥,人亦求君。一民尺土,無得相攘;斗粟半綸,各思共主。倘違信誓,眾共驅除。豈惟祖法無私,要亦人心不死;投兵相顧,取效非遲。若復妙選才能、厚集禁旅,使有以重馭輕之勢;刻責宮府、謹遵成憲,使無以外議內之端:中興猶可為,而大勢或不至決裂也。夫朝廷根本,豈待遠觀!使馬士英不相,則左良玉安得稱兵?劉承胤不將,即張先璧何辭稅甲?惟廟堂之上處置失宜,而邦域之中縱橫並起,遂致一家為鷸蚌之持,狡虜收漁人之利;覆轍昭然,固陛下所耳聞而目擊者,無俟臣言之喋喋矣。惟陛下留意,天下幸甚!

  ●論錦衣衛擅殺疏

  為亂弁有難逃之罪案,聖朝無不定之爰書;特據事糾明,以昭國憲事。

  臣謹按國家設三法司,凡內外刑獄,生死出入,悉以聽之;讞鞫雖定,覆奏報可。其難其慎,故天子亦不得妄殺一平民;誠懼之也。即錦衣衛屬司詔獄,職在得情而未嘗定罪,寓有謹微之意。陛下元春頒詔「體上天之好生」內一款,誅戮有罪,惟師陣可行軍法;其餘一切刑殺,必先奏明請旨。大哉王言!天下之人,死於厄運而生於陛下不嗜殺人之寸心矣。乃臣於犯弁劉維新之死,不能不為該衛臣致責焉。夫維新濫竽將印,搆鬥南寧。誠使得其真情,明列罪狀,與眾共棄,以洩神人之憤,而伸朝廷之法;豈不明白正大,共凜主威。乃刑章未布,絕呈已報;臣竊得之同朝、采之輿誦,蓋有致之死而不由於病者,殊可駭也!唐代宗殺李輔國,使盜竊其首「綱目」譏之,然猶曰畏之耳。維新已趨輦下,勢如孤豚腐鼠,不過一卒之力,殊死有餘;而乃以光明之舉為曖昧之謀,豈云無故耶?崇禎間,吳昌時伏尸西市,不下法司;天下共驚。先帝之威明而老成深慮,且不能不為國體惜。今罪狀既不決於司寇,獨斷又不出於一人;僅欲速死快心,遂致圜扉不旦,甚非與眾共棄之義也。夫出疆生殺,或假便宜;若在帝左右,惟有謹守法程耳。如使研審之口詞可無到部,並逮問之紅本原未下科,密室造謀,大廷合轍,徒以獄卒片紙掩萬目而欺至尊,則偃月風波,可為一手;設有王振、馬順欲合為一人者,三尺旁操,不寒而慄!此豈陛下盛德之主耳所樂聞?然則觀於此一事,而錦衣職掌祇可辦宿衛,不必理刑名;履霜冰至,臣願為中興大業禁之矣。人命至重,國法具存;既乖成憲,兼違新詔。臣初謂刑部、都察院、大理寺、刑科給事中等官當有言之者,而未之或聞;遂敢據實直糾,以為不公、不法之戒。伏乞陛下赫然乾斷,究維新致死之由,還法司應守之職,戢衛臣擅殺之端;使天下知維新有明白之罪案,而朝廷必無不明不白之爰書,則尚德致刑,均有當矣。臣不勝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請核冒濫疏

  為敬因同官感慨之餘,直抒微臣孤憤之素;願得罪於一時,存公論於萬世事。

  臣竊見戶科右給事中蒙正發一揭,感愴時事,微示譏彈。其論今日官人之塗,約有五端。一曰戰守。二曰反正。三曰從龍。四曰起義。五曰抗節。舍此而外,固不能由他塗以進矣。然臣謂五者之外,涇渭宜分;而五者之中,薰蕕亦宜辨也。不平致慨,在臣不過旁觀;而餘臭難堪;在諸功臣豈能親受。請不避嫌怨,略為一指可乎?夫戰守之功,若湖南趙印選、曹志建、胡一青、湖北馬進忠、王進才、廣西焦璉、貴州皮熊等,無可議矣。督輔如騰蛟、式耜、胤錫,雅不矜功,無容借譽。乃若絕不見陣之胡執恭、聞風即遁之茅守憲,儼然晉爵;雖慶國標員,亦未嘗甘心相下也。周鼎瀚避清議於軍前,亦自詡封疆之寄;胡欽華寄黃口於幕下,竟共推節鉞之尊:可乎?不可乎?反正之功,則金聲桓、李成棟其最著者;然文臣守協大謀,粵東惟袁彭年、江右亦黃人龍,其次即張調鼎耳。若耿獻忠兩部尚書,得於沈源渭之捷足;其實勳臣反旆,未嘗夢見也。顧元鏡之日暮途窮、朱謀■〈例上土下〉之依草附木;吳尊周以請援而脫身,旋以迎鑾為騙局:此復何堪誤獎!且夫元戎反正,則文吏豈敢異同!印官反正,則鄉紳安能抗阻!而聯翩並起,冒濫日多;可乎?不可乎?從龍之功,執鞭箠以衛險阻,抱圖籍而應指麾;輔臣若嚴起恆、勳臣若馬吉翔,此可眷禮不衰耳。以自梧扈桂之嚴雲從,黨附逆胤,濫題而得封;以挈印潛奔之王化澄交結內廷,傳旨而入直:亦云怪事矣。王之臣棄思文於閩,又不能事陛下於粵;濫竽五等,不加褫斥,臣不知所忠何事?所衛何君?顧名思義,全無愧恥;可乎?不可乎?起義之功,若鄖陽之王光興,百戰稱雄;海上之朱成功,寸心不折;即張家玉等,雖敗猶榮:固芳流百世者。至於獻策取黔之楊鶚、貪縱無簡之唐咸、全無一兵之王申錫、邪淫不正之陳所聞,皆以起義自文,流毒萬姓;而欺誑朝延,濫邀敕印:可乎?不可乎?若乃遯跡荒山、偶全髮膚,匿名深峒、易免搜求,本無封刀飲酖之奇,未有囓雪投繯之烈;雖謂完人,亦觀晚節耳。然且已有薙髮而自謂全歸、久乞降而妄稱抗虜者,又安足置之齒牙,供人姍笑哉!如是者,論功之典,既已不明;即受罰之心,亦有所不服矣。故臣以為:五功當覈,則四罪又當稽也。棄主之罪,視受恩之深淺為重輕;三京既陷,死者何在?生者又何在?失地之罪,視委任之重輕為大小;兩年日蹙,去者有人、住者亦有人。搆釁無君之罪,執法自在人臣;則五羊同室之戈,不宜概從蕩滌。黨奸誤國之罪,威斷出於天子;則武崗共逆之案,不宜久置模稜。蓋五功之中參以一罪,即賞應減等;而四罪之內並無一功,則僇不逾時。又豈有宵人冒處之嗟,發志士灰心之嘆哉!夫臣之為此言者,亦自知結怨之太多矣。賞罰不明,則朝廷必不尊;朝廷不尊,則封疆必不信;故略舉臣之所知者,以概其所不知者。陛下與諸大臣權衡而推廣之,可以引伸其作用;故不憚以一身犯眾怒也。伏乞聖明下臣疏公議,使從前僭濫,盡行釐正;則一時直道、千古良心,為之暢然,而無憾其於中興厲世磨鈍之大權,非小補矣。

  ●考選不得歸內閣疏

  為一旨而廢三衙門、成兩大患,特請亟行改正事。

  兵科右給事中謝元汴一疏「為官方冒濫已極等事」奉聖旨:據題考選四議,無常急、無委重,俱切消長大機。但流品須核真才猷、真循卓,不必以科甲明經橫分左右。推知應由久任繇閒行截俸無取充格,必得其人。先朝發送訪單,吏治鄉評交重,毋借苞苴以徑,毋徇囑託以情。該部院彙核名教數題,請臨軒親試書義、制策各一道,糊名付閣臣即日公閱定職務,以開眾正之路間塞群枉之門。該衙門即著令飭行。欽此。臣仰惟陛下振飭官方之規,不啻詳且盡矣。然臣竊謂:陛下密於取士而疏於馭臣也。夫欲登眾正而塞群枉者,此不當輕變法,而在於重論人。今以糊名付閣臣公閱之為可信,則是部院科道諸臣皆可疑也。諸臣必來同朝之謗,以負一人之疑;則吏部尚書晏清、都察院掌院事袁彭年、協理院事劉湘客、吏科都給事中丁時魁、掌河南道高賚明、文選司施召徵,皆當引罪請斥。陛下實有所見,即正其罪而易其人,使掌考選。如謂數臣猶在可疑可信之間,則當徐觀其後。苞苴囑託,千人共指,朝廷有法,臣等亦得操白簡而繩之;未有預疑其不肖,而先奪其權者。如謂數臣本無可疑,即又安取數百年之衙門舊制一旦紛更之謂!臣按舊制,考詞林則事在閣,考科道則事在部院;何者科道、言路出內閣之門,則其權太重也。某科道為某輔臣所取,彼有感恩,此有市德;是必有以公門之耳目為私室之爪牙者,一大患也。臣昨見諸臣互傳此旨,喜動顏色,謂可得袖手旁觀,不置身風波之內。臣即詰之,以為諸君自度才品不慊,即當辭官而不當辭職掌。豈有出身為人臣而苟避嫌怨,徹■〈彳幸〉無事者;恐非國家之福,又一大患也。伏乞聖斷收回前旨,並責輔臣攬權侵官與部院科道諸臣卸擔溺職之罪,謹題請旨。

  ●駁王化澄自列疏

  為微臣類參有據,輔臣自列甚明;請即辨疏為左證,以取信一時事。

  臣前者感憤冒濫,言不覺多,已有「不必一概苛求」之旨。臣固知朝廷未易風行,姑從寬典;可以存而不論,亦非必爭予奪於一時也。頃見輔臣王化澄一疏、再疏,似必欲與臣辨明而後入直者;亦可謂能有恥矣。然臣謂輔臣既欲入直,即當置之不辨。蘇味道處人業已模稜,自處何須明白!且臣仰體陛下惇大之意,斷不至以補牘再三貽輔臣耐彈之誚;則不聞不見,更覺無痕。若以立朝大節自詡無疵,則是己非人,勢難兩立;欲使臣結舌而聽之,臣不受矣。請即以輔臣之辨為臣之辨,可乎?當西幸之時,豈不以乘輿所往,狡虜必追;則中樞異道而趨潯,非臣不衛君,恐君能累臣也。未聞解任之嚴命,何虞交代之太稽。李近朱、姜廷機之差繳可謂無名矣。以善後為卸責脫身之計,即以摧兵為尋山營窟之媒。國家危則奔,國家安則並不潛。挈印之本末,輔臣如是辨,即臣如是言也。東閣之旨在四月初六以前,初八廷推,初十枚卜,又輔臣所自供者。周鼎瀚、唐鍼參預機密,與之同時亦與之同局。謂陛下不假借交結內廷之人,臣能信之;謂輔臣非交結內廷之人--如富弼為宦官宮妾所不知名者,恐陛下亦未必能信之。入直之本末,輔臣如是辨,臣亦如是言也。且輔臣遂忘臺省交參而議處、全州面恩而認罪乎?以失扈之中樞,為傳升之內閣,辭之足以為名,受之足以為利;其事何所從來?天下有士大夫而與王坤聯族講伯仲壎篪之雅者哉?得中樞於貂璫之譜系與得御史於奸輔之門牆,全體可觀,不徒半豹。立朝大節約略如斯,正恐取笑一時,貽譏千古;則臣疏流傳,亦斷非漫爾者矣。雖然,臣非以此阻輔臣之入直也。陛下聖度如天,善善長而惡惡短;已往之失,概不追求。苟能洗心滌慮,收之桑榆,則臣言雖當,猶能使後世嘆為風聞。若猶前此之輔臣乎,皇皇求利,庸之上,復有一貪;碌碌因人,不病之時,更無一苦。即生殺在手,豈足排清議而箝天下之口哉?臣願以此為輔臣忠告,固未嘗絕望於輔臣也。則輔臣頻頻註籍、頻頻入直,往來進退,綽有餘裕;又何必一疏、再疏,以虛憍飾其跼蹐耶!伏乞陛下垂察。臣無任悚息待命之至。

  ●駁王化澄自列疏

  為微臣類參有據,輔臣自列甚明;請即辨疏為左證,以取信一時事。

  臣前者感憤冒濫,言不覺多,已有「不必一概苛求」之旨。臣固知朝廷未易風行,姑從寬典;可以存而不論,亦非必爭予奪於一時也。頃見輔臣王化澄一疏、再疏,似必欲與臣辨明而後入直者;亦可謂能有恥矣。然臣謂輔臣既欲入直,即當置之不辨。蘇味道處人業已模稜,自處何須明白!且臣仰體陛下惇大之意,斷不至以補牘再三貽輔臣耐彈之誚;則不聞不見,更覺無痕。若以立朝大節自詡無疵,則是己非人,勢難兩立;欲使臣結舌而聽之,臣不受矣。請即以輔臣之辨為臣之辨,可乎?當西幸之時,豈不以乘輿所往,狡虜必追;則中樞異道而趨潯,非臣不衛君,恐君能累臣也。未聞解任之嚴命,何虞交代之太稽。李近朱、姜廷機之差繳可謂無名矣。以善後為卸責脫身之計,即以摧兵為尋山營窟之媒。國家危則奔,國家安則並不潛。挈印之本末,輔臣如是辨,即臣如是言也。東閣之旨在四月初六以前,初八廷推,初十枚卜,又輔臣所自供者。周鼎瀚、唐鍼參預機密,與之同時亦與之同局。謂陛下不假借交結內廷之人,臣能信之;謂輔臣非交結內廷之人--如富弼為宦官宮妾所不知名者,恐陛下亦未必能信之。入直之本末,輔臣如是辨,臣亦如是言也。且輔臣遂忘臺省交參而議處、全州面恩而認罪乎?以失扈之中樞,為傳升之內閣,辭之足以為名,受之足以為利;其事何所從來?天下有士大夫而與王坤聯族講伯仲壎篪之雅者哉?得中樞於貂璫之譜系與得御史於奸輔之門牆,全體可觀,不徒半豹。立朝大節約略如斯,正恐取笑一時,貽譏千古;則臣疏流傳,亦斷非漫爾者矣。雖然,臣非以此阻輔臣之入直也。陛下聖度如天,善善長而惡惡短;已往之失,概不追求。苟能洗心滌慮,收之桑榆,則臣言雖當,猶能使後世嘆為風聞。若猶前此之輔臣乎,皇皇求利,庸之上,復有一貪;碌碌因人,不病之時,更無一苦。即生殺在手,豈足排清議而箝天下之口哉?臣願以此為輔臣忠告,固未嘗絕望於輔臣也。則輔臣頻頻註籍、頻頻入直,往來進退,綽有餘裕;又何必一疏、再疏,以虛憍飾其跼蹐耶!伏乞陛下垂察。臣無任悚息待命之至。

  ●駁耿獻忠、嚴雲從請告疏

  題為名教日虧,廉恥日喪;特以空言為化導,補王法之將窮事。

  臣聞之:公論,國家之元氣;而良心者,公論所由出也。持論者無良心,則雖言而不公;被論者無良心,則雖公而不服。故不忠不孝,局外或為負慚;而死利死權,局中每難自割。蓋臣疏出而耿獻忠以疾辭、嚴雲從以歸里請矣,此亦良心之尚存而兩臣之猶可教也,則臣乃有不得不再為勸勉者。夫所謂尚書云者,六部一體,非兩部則尚書始尊、一部而尚書遂卑也,獻忠清夜自知;即不能叩頭辭職,然中樞二字,何煩痼癖膏肓。且獻忠固斬然衰絰人也,未有金革之任,不生空桑之中;舍應守之制不言,而以無病之請入告:可謂倒置矣。夫外吉內凶、衣緋服繡,旁觀微同,於汝安乎?獻忠能冒勳臣之反正。以為忠,而不能借微臣之彈章以為孝,未可謂光其類也。獻忠若曰人言之至,吾為不聞也者而辭疾,是以宮保尚書為應得之官,而不欲舍也。嚴雲從亦曰人言之至,吾為不聞也者而請歸里,是以清江伯為應得之官而不欲舍也。夫所謂冒濫云者名,實俱非享厚;實則罪愈重,非謂取空名而責遂輕也。此毫釐千里之差,臣所不憚苦口為兩臣勸勉者。總之,學術不明,江河日下;有斯道之責者,法語之、巽語之,期與天下共為君子而已矣。王法欲窮而以空言補救,事愈微而心愈苦,兩臣或亦亮而謝臣之言也。事屬綱常,仰祈聖斷。臣無任悚息待命之至。

  ●論滇封疏

  為撫局未定,國體宜尊;再申前議,以息浮言事。

  臣竊惟孫可望等革心效順、同仇討虜,朝廷待之有恩,固可以收其功;而禦之有體,乃足以服其心。先經廷臣會議,後臣與樞臣曹燁再奏,亦既詳且盡矣;滇撫楊畏知、寺臣襲彝復有所請,臣以為不可徇也。徇其請,而適不足以服其心。吾惟明理而守法而已矣。何謂理與法?夫本朝無所為異姓王也,開國則中山等、靖難則河間等,皆追封耳。可望歸命本期,而一旦聽其擅大,陛下且不可變祖制,臣等又安敢褻主威!乃有為之說者曰:哈密之忠順、金忠之忠勇,王非乎?臣請折之曰:此夷狄也。國家因其夷狄之俗而王之耳。可望方憤夷狄之橫,而欲為中華雪恥;且悔僭竊之非,而欲以正義揚名。彼將儼然自任昭代功宗、天朝男子,而以一字虛稱棄之夷狄,朝廷不忍也。則有為之說者曰:南安不下亦封,今以六詔版圖歸我何如?臣請折之曰:此亦一夷狄也。且我取陳氏之安南,可望取我之雲南,事固不可同年而語。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我無以制彼之自王也,不如因而予之。臣請折之曰:我無以制彼之自王也,彼既自王矣,又何貴於我之予之。彼思為我之人,宜守我之法;如不欲守我之法,是終不欲為我之人耳。今日不能制其自王,異日豈能制其自帝耶?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彼且起而與我為難奈何?臣請折之曰:彼與我為難已數十年矣,我與虜為難,彼復與我為難。我能制虜,何憂於彼?我不能制虜,彼且為虜所制矣。夫張獻忠川中敗死,可望由黔入滇,乘沐天波、沙定州之鬥,以收漁人之利;借我土地養兵蓄銳,不虜仇是求而與我為難,其曲在彼,我何虞焉!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彼既稱王久矣,恐其未能自貶。臣請折之曰:尉佗自稱南越武帝矣,漢太宗璽書一至,而撤黃屋左纛、去帝號;前史兩美之。可望誠賢者,以假王而易真公,正即為貴;如其不爾,李自成稱萬歲,猶然盜賦也。起居服食,擬於王者,英雄所不道。若復戀此區區,則奄六詔而有之,此間樂不思蜀矣;為我討虜,不亦欺乎?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朝廷發十萬之眾,未必遽定雲南;今無亡馬遺鏃之費,而以全滇歸,奈何效印而不予?臣請折之曰:豫國公金聲桓、惠國公李成棟,皆挈全省以歸我者。二臣不求王,我亦安得而王之。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二臣者,我之臣也;彼固我之敵也。臣請折之曰:彼非我之臣,獨非我之民乎?且李自成,亦我之敵也。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自成之罪,浮於獻忠;赤心窮而歸我,不如可望。臣請折之曰:赤心初就撫,不過賜將軍印耳。三年與虜抗戰,自侯而公,非驟進者。可望桓圭,乃在初錫,朝廷未嘗無差等也。則又有為之說者曰:彼方欲為我出兵,如是則不出矣。臣請折之曰:可望公,則不肯出兵;可望王,則我又不願其出兵也。且無論就撫之李赤心、反正之金聲桓等,則何以處夫百折不回、誓死沙場之從龍諸勳鎮乎?使可望臨之以王,諸勳鎮必解體;是我得一方之兵而失四方之眾也。川中之眾數十萬、黔中不下千萬、楚中百餘萬,合江、粵之眾亦百餘萬,皆以一王散之。倘有兵強馬壯、援例而請者,遙制朝權,封王不已,必九錫;九錫不已,必禪讓,即拱手而以社稷予人矣。可望方欲為我成再造之功,而乃為我釀覆亡之禍,可望亦安之乎?可望啟而不奏、名而不臣,其意非能相下者。臣忝列兵桓,不能稍佐廟謨、除殘戡亂,以致國勢淩夷,不尊不敬,與文武臣工罪皆萬死;豈可遽謂鳩形已化,漫然聽之。此固可恥而不可喜、可吊而不可賀之時也。願陛下嚴諭諸臣,裁之以正,一意戰守;無為其所挾持,使遠邇傳笑,宗社幸甚。若曰我未能制之,姑羈縻而徐圖之,則又不可。陛下下詔曰:可望誠能刓命,當受我上公之賞;不者聽之。帝王舉動,光明磊落,不伏疑根,以待遠人,臣因是而深嘆今日將相之卑也。慶國公陳邦傅身受國恩,不思裹革,一傳寇警,遂謂事在呼吸,力請王封;何其怯也?大將不戰,且當貽之巾幗;況主款耶!古亦有漢相威儀,能使單于生畏;今聞滇差謝恩,輔臣何吾騶、黃士俊越位而與之揖,可謂不紀矣。然則所謂將相者,一畏虜、二畏寇、三畏兵,惟不畏祖法、不畏清議耳;損威辱國,亦願陛下切責而深戒之。臣無任激切惶悚待命之至。

  ●劾何吾騶疏

  為遵旨特參大奸大詐之輔臣以請政本,以絕亂萌事。

  臣待罪諫垣,前於召對面陳大臣不公不法;臣等列款糾參,不敢避汙衊之罪。欽蒙聖諭:如有大奸大詐,爾等據實參來。天言凜凜,明於霜日;臣而容隱,斧鉞難逃。臣謹按輔臣何吾騶,性本貪邪,才兼凶狠;棄君賣國,人得誅之。陛下以典宜求舊,嘉與維新;臣亦姑置不言,徐觀其後。而吾騶習與性成,教亦不善;入直未久,罪非一端。臣請為逆折其鋒,與眾共棄;惟陛下垂察焉。

  臣竊觀古來奸臣亂政,未有不內外交通者。當吾騶捲土重來,已有報復立威之議,賴勳臣李成棟持正不從而止。吾騶遂與內臣夏國祥等深相結納,凡其所憎者,先發朱敕明示處分,而後票擬應之。此報彼施,有如桴鼓。每一旨出,吾騶必曰:此內意也。夫內意豈非中旨之別名乎?陛下方切責群臣言中旨,而乃聽吾騶稱內意。陛下試思之,不用吾騶,本出聖斷;未幾而有「無端汙衊」之諭。果誰使陛下為此轉圜哉?則吾騶交結近侍,挾制外廷:其罪一也。

  吾騶身既輔政,其子準道循例違避矣。乃指稱沿海盜蹤,自請不時馳奏,而明旨一切聽之。裏海外洋,豈無將吏養奸窩賊;甚在鄉紳,又安取此奉詔生端為者。吾騶當思文朝以準道為職方加吏科,借募練士兵之名,為塗炭枌榆之計。今復踵事,而匿其跡。父既把握朝權,子亦武斷鄉曲:其罪二也。

  包鳳起為吾騶門生,本一廢人,無足輕重。非關刖足,自假長纓;欲呼吸山海,以張兵威而成外勢,使廷臣無敢抗衡,偽謂雄關策應耳。上公世爵,頒母姑待;斯旨何來,有識怪嘆!吾騶營窟於朝,準道營窟於家,鳳起營窟於外;羽翼已成,矰繳難及,豈云謀國專以行私:其罪三也。

  劉起鳳原非欽犯,其伍瑞龍通書在未反正之前。吾騶藉之湔除舊染,已屬不倫;而又用以驅除宿憾,吹陳出新,巧排機阱,第使茅毓祥為遊釜之魚,不難縱林中柱為出狎之虎:致羊城諸鎮嘖有煩言,謂朝政乖張,移書臣等。此吾騶威福自操,生殺在手;未酬私怨,先失人心:其罪四也。

  張鳳翼千金舊債,違眾論而得溫綸;御史王者友駁之詳矣。包宣有何才望,協司職方;而以香火門牆,屢蒙風節之獎,乃得罪吾騶者。假公修郄,一意摧殘,雖使片語快心,無不乘權逞技;使舉朝之士,裹足而立:其罪五也。

  紹武一案,聖德已寬。頃留守輔臣式耜請論顧元鏡之罪,不過以天經地義,信史宜存;未嘗片語株連,示人不廣。而吾騶慮阻所親起用之路,持之不下;詞臣劉湘客,再爭而後得旨。吾騶敬君父不如其敬鄉黨,而愛陛下之元輔不如其愛陛下之寇讎:其罪六也。

  憲臣袁彭年秉正嫉邪,不為吾騶所用,遂嗾臺臣賀康年極言醜詆。彭年求去,士論不平;吾騶語人謂:若處康年,即如處我。不惟陰為發蹤,抑且顯作護持;隻手障天,未鳴先斥:其罪七也。

  黃士俊以含飴弄孫之際,坐待鐘鳴漏盡;吾騶入朝則挾之為伴賓,入直則視之如幕客。凡毛毓祥、賀康年等票擬,皆吾騶授以意中,驅其筆下;而士俊承顏望氣,假手借刀,誰謂同儕乃如走狗。又不時言官攔路,大內通神:其罪八也。

  大臣聞言,輕者謝過,重則乞骸;所以養廉恥、厚風俗也。吾騶惟知趨熱,不憚死權;以三寸面皮,裹十重鐵葉。篤生耐彈之體,既已頑鈍不靈;堅藏反噬之機,時復爪牙盡露。四維不張,五經掃地:其罪九也。

  昔之爰立者,或簡在宸衷,采諸人望。吾騶繆當推轂,實可彎弓。眾所同疑,已亦不信;立誓以堅一人之心,約法而動群臣之聽。君子無欺,或謂鳴鳩可化;小人有命,懸知破獍難馴。大權纔握,故態俱萌;說謊欺君,寒盟賣友:其罪十也。

  至於以香山為郿鄔,則守將范承恩等敕中布置家門,多於防維輦轂;以謫官為監謗,則行人方詐亨等旨內手驅小吏,先已目射大僚。朝廷官賞,供吾騶呼鷹牽犬之用,則陳凱、李權聯疏並進,總以今年之薦牘,酬去歲之彈章;封疆援剿,值吾騶證龜指鹿之餘,則楊鐘、王沁紅本遍搜,幾以去歲之彈章,累今年之薦牘。此又吾騶純灰三斛不可洗滌之肝腸自然形現,不覺伎倆之至於斯也。蓋誠如聖諭所云大奸大詐,不獨臣等所指不法不公。若其從前流惡,東海無波;天下萬世,唾棄有口:又無俟臣拾牙後之言,為幾先之論矣。伏乞陛下赫然一怒,明正吾騶之罪,誕告四方,使知聖人英斷迥出尋常;政本不搖,而亂萌坐絕。是臣所力挽於道消、道長之介者。願陛下勿視為偶然殿上之爭,中興幸甚。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論張載述疏

  為微臣殿上之爭,總為國是;奸黨袖中之疏,原出私門:不敢再有多言,特請俯容休致事。

  臣幼讀漢史,見范滂就讞之詞曰:使善善同其清,惡惡同其汙。又曰:身死之後,願埋滂於首陽山側;上不負皇天,下不媿夷、齊。臣反覆斯言,每為隕涕。滂處漢世之末流,終以身徇清議;況人臣服官死諫,豈復望有完生哉!臣萬里孤身,立朝五月,所得罪人間者亦已多矣。頃有張載述論臣等廷辱輔臣,陛下特與申飭;聖意和而正,益以媿臣心之褊而激也。雖然,言官而至於廷辱輔,臣豈得已歟!夫今之所謂輔臣者,是非不在心胸,羞惡不登顏面;雖彈文日上,頑梗如前。臣不得已,而以口舌補筆墨之窮,與廷臣共聽。譬之喚死,不免號咷,何暇計旁觀之驚吒耶!若乃載述參臣之指,原未嘗為輔臣洩憤也。載述寄食中官,呈身廢督;所促膝屏語畫策噬人者,不過緣景監求見耳。其上書也,外不由通政使,內不由文書房;伏闕之時,頭未搶地而疏已在中官之手矣。苟欲為正人、立正言、行正事,安得有此奧援哉!今之欲處載述與賀康年等者,有所甚憐甚愛而不欲急其處之也。若無可奈何而為之辭,則其未至於處臣等者,賴陛下之聖明也。色斯舉矣臣,敢不仰體宮府內外同謀合手之苦心乎?夫為言官,近而得罪中貴、遠而得罪強勳,大而得罪政府、小而得罪諸不逞之徒,亦可告無罪於高皇帝矣。宋仁宗既謫唐介,猶遣中使護送,不欲有殺諫臣名;則陛下容臣休致,亦所以自全聖度也。如其不爾,臣善善惡惡,本自天生;日在班行,遇事即發。廷辱輔臣,正未有艾;申飭不已,必至處分。水盡路窮,到頭一著,歸骨於首陽側,與范滂執手,終為陛下盛德之累;陛下復何樂有此臣耶?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駁何吾騶疏

  為輔臣急不擇音,頑讒無狀;謹據實駁參,仰請聖裁立賜處分,以正告天下後世事。

  蓋臣閱輔臣何吾騶辨疏,不勝小人無忌憚之嘆也。奸邪竊弄威福,欲蔽主聰而殺諫官者,止訕上一語耳。臣固不惜墮其彀中,而陛下聖度如天,則已寬臣法外矣;臣復何言!然用舍者,一時之政;是非者,萬世之公。吾騶敢與臣辨,臣安得不與吾騶辨!請就其言一一而駁之。

  其一曰:吾騶自敘入朝本末,則勳臣李成棟待之良厚矣。然成棟待之厚、吾騶報之薄,何哉?吾騶曰:勳臣歸來,必揮刀斬之。斬臣乎?斬吾騶也。其不斬所厚之吾騶明甚,則是斬臣也。以臣所見聞,成棟父子皆明於大義而能守禮者。當陳邦傅請臣監紀時,且為臣不平。今以得罪吾騶,遂揮刀而斬言路。斯言也,成棟不受也。夫吾騶在五羊求成棟薦首輔,成棟不行;欲先處科道官而後入朝,成棟又不聽:人能言之。此成棟所有之美也。無故而斬侍從之臣,此成棟所無之惡也。吾騶重於掩成棟所有之美,而輕於加成棟所無之惡;豈非相報之悖哉?且臣固非畏刀者。硃敕發於票擬之前,從無此事;吾騶來,而始有之。旨由內意,吾騶自與臣言而自諱耶?然則不用吾騶,本出聖斷;真聖斷也。無端汙衊,誰使轉圜;真轉圜也。是徵實之言,非架空探問之言也。吾騶而不通內,豈內通吾騶歟?

  其二曰:所在生戎,戎生於吾騶耳。臣以禮科兼職方出監忠義軍,準道以職方加吏科;臣受主知,準道席父勢。臣入浙東,攖魯藩之鋒,百折不回;準道省城到任,出入陳兵,勒公祖父母官行屬禮:不可同年而語。塗炭幾多、武斷幾多,豈無款狀!臣亦未能操刃及此;而吾騶舐犢,遂肆狂鳴;人莫知其子之惡也。

  其三曰:包鳳起廢人,臣等言之。若準道去冬欲以鳳起為惠潮巡撫矣,同官丁時魁曰:是有足疾。準道拂然曰:古不用孫臏耶!臣等以為廢人,而吾騶父子欲奉為車中謀主;兵威既張,恐非朝廷之外勢!上公世爵,頒自吾騶,誰敢吝者?又無論其敗,乃公事矣。

  其四曰:伍瑞隆通書在未反正之前,一語定案;吾騶得毋徼倖否?若在既反正之後,吾騶未必發覺之。臣廷詰吾騶曰:公欲借伍瑞隆以洗刷一身名節則可,欲借瑞隆以株連毛毓祥則不可。吾騶曰:何敢株連!言猶在耳,毓祥分房不搜準道卷,致落孫山外耳,罪不至死。臣非為瑞隆故出者,吾騶必欲為毓祥故入,可乎?吾騶殘很,何殊盜跖!臣若歸骨東陵,則入吾騶世界,方將劊臣肝而脯之;如往首陽,必無劈魄之禍也。

  其五曰:睚眥必報,此吾騶昭性也。張尚不予敕印、王者友不予劄付、毛毓祥予嚴旨無不可者,皆獲罪吾騶為不可耳。臣等成履霜之漸,不謂吾騶堅冰遽至也。門牆賄賂,諄切不忘,亦吾騶師友之厚;然曾念君臣義薄耶?思文皇帝遇吾騶以非常之寵,而白蓮間道棄之如草芥。今思文安在?頻行賜鳳起劍,不足博顙上之一泚,而忍於陛下之前誇張無恧,難矣哉!

  其六曰:吾騶持輔臣式耜疏,謂如此則干礙多人,此不可飾說也。吾騶慮今日干礙之多人,獨不知當日干礙之一人乎?臣劾吾騶,不求助於式耜;就事論事,何用挑激!可謂臣挑激式耜矣,臣不乃挑激陛下乎?

  其七曰:吾騶既已自供矣,若處康年,即如處我。吾騶變其語,不能變其意也。不處康年,則大小文武為吾騶用者,正不乏人。臣責其發蹤護持,而乃云苦苦相向,亦情餒而氣盡矣。

  其八曰:士大夫品行,不因爵壽而高。黃士俊在佟虜坐中,見先臣子壯極刑;四十三年狀元及第而不早死,真不幸耳。後與吾騶攜手,同來為國賊乎!臣裁書抗虜,遠邇傳誦,見奉明綸宣付吏館;臣且恥於自言。乃謂久染虜氛,性情心術俱變耶?臣腹中何有,稍有忠義二字;若叩頭養甲,滿口老爺,此則吾騶之禮義遜讓也。臣為太祖、高皇帝而罵之,何體面之有?

  其九、其十,吾騶之理自屈,而臣辭原不窮也。吾騶既來辨,定不去三寸面皮,裹以十重鐵葉;不如付之不見不聞。今亦知為羞辱不堪耶?可與減一重矣。乃又謂何足累人耶?此又加十重矣。待得皇上恩予一言,自可立去;此賈以道「朝廷許我以不死」之故智。陛下天德寬弘,待大臣有禮;摘牙牌而請出,必不忍為!若欲待吾騶自去,則誰為吾騶可立去之日者;吾騶可謂有定見、有定守矣。當吾騶召對,矢日指天,初不邀臣旁質;然臣不幸而侍班,遂竊聞之,同朝之臣皆聞之。說謊寒盟,吾騶終不能逃鬼責,其尚可恨人非耶?吾騶曰:惟乞皇上允臣一去。吾騶下筆,幾許徘徊。又曰:逼逐士俊以及臣吾騶。吾騶下筆,又幾許悲憤。吾騶不與臣言去就,臣則與吾騶言去就者,吾騶勿厭臣也。整飭內閣,臣無此語;然吾騶謂三百年來何嘗許科臣入閣整飭。臣謂三百年來,不曾有此內閣,即不可無此科臣,臣不整飭,誰整飭之?若臣不願掌印之心,猶夫吾騶不欲出直之心;堅持則一,特淨穢不同耳。臣在延平,奉旨掌兵科印,臣具奏力辭,內有「兵科印信見有本科,臣萬翱可以署掌」之語。然允臣辭而不允翱署,仍以禮科右給事中孫昌祖掌印者,此吾騶首揆柄政之所為也。翱參論吾騶,則本科不當掌印;臣參論吾騶,則本科始當掌印乎?吾騶一身之事,而顛倒任意若此,為公乎?為私乎?臣不屑辨。惟陛下簡會臣疏,立賜處分;若不治吾騶之罪以謝天下,即治臣之罪以謝吾騶。其是非自在萬世,臣能信之耳。臣無任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再辭印務疏

  為微臣甘領忤旨之罪,必不受踞印之名;席藁控辭,伏候嚴譴事。

  臣以血證再辭印務,未蒙諭旨。繼有何吾騶論臣踞印,臣復具辭;奉旨:兵垣重任,金堡著殫心料理,不得屢辭。該部知道。欽此。臣驚懼拊心,不勝隕絕。臣本一冷面,不耐熱官;當同官丁時魁題署之際,面辭書辭,真心苦口,至今可覆。時魁責臣既已服官,不應避事;兩奉明旨,義不可逃。今且病矣,吾騶謂臣掌印,致謝元汴不能安其位,是臣逐元汴,為同官所嫉也;謂臣一手把定,樞臣曹燁畏而不較,是臣侵部權,為燁所容也;謂部司諸臣皆含憤不平,是臣淩軋,為同朝所怨也。臣性至戇,遇事即發,不能一刻待。臣性至躁,意有不快,如在沸湯焦火之中,不能一朝居。臣性至潔,不受人一語輕薄:辱臣品行,如撻之市朝;摘臣心膽,不能一日苟活。臣為吾騶所污衊而靦顏署印,豈復有人理哉?凡人苦欲為官,下者求利、中亦求名。臣半生自愛,彷彿中人。五載無家,孑然塊處,衣服飲食皆故人所周卹;而掌印以來,工食紙劄,多方稱貸。極窮之官,為印所累;極熱之印,遇臣而冷:有何可戀,必欲踞之。吾騶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;妄意此中或可啜汁,旁猜元汴恨不分甘:聽之可羞,言之可鄙。吾騶死不出內閣,臣生不入兵科;人品不同,行藏各異。百叩天恩,准臣謝事。倘匹夫不奪之志終不見原,臣亦惟有停鈔、惟有封印。誤封疆是臣死罪,抗君父是臣死罪;臣寧畢命北司、斷頭西市,掌印之事,斷不為也。臣草疏甫畢,聞吾騶已蒙面而入直矣;陛下敕中令吾騶調理一二日,吾騶乃自病自起耶?三百年來,有此奉鴻臚寺便宜入直之內閣哉?吾騶明欺陛下必賜優容,笑罵由他、好官還我,固已肺肝盡壞;豈有面目堪施比於老臣一死報國途中日看三臺者!喪心無恥,殆為過之。朝廷適當中厄,出此窮奇;使一代綸扉,萬年遺臭。吾騶謂臣天性出口唾罵;臣不幸生如此時、見如此人、作如此事,雖欲不罵,不可得矣。伏望陛下賜臣嚴譴,永不與吾騶比肩事主;雖長逝九原,亦為目前乾淨之鬼,何樂如之!臣無任泣血懇祈席藁之至。

  ●三辭印務疏

  揭本月二十二日准太常寺少卿仍管吏科都給事中事丁時魁咨:為印務事。該本科於二十日奏單,奉聖旨:謝元汴奉差在先,兵科印即著丁時魁傳與金堡,照舊署掌,切勿再延。欽此,欽遵。咨移到職。該職先於本月十六日具有「輔臣急不擇音、讒頑無狀等事」一疏,十八日具有「微臣甘領忤旨之罪、必不受踞印之名等事」一疏,俱未奉旨。方席藁私室,恭候處分;而印務重羈,職不敢受也。夫言官論劾大臣是非,必無中立;當其排奸犯難,即刀鋸鼎鑊且以七尺當之,而況一官之得失乎?伏見陛下聖明,似不以職言為罪。然職立朝一日,義不使吾騶一日立於朝;職去,則吾騶始可留耳。吾騶甘心無賴,盤踞綸扉;匿其不敢歸之情,而先為不可動之勢。此一作俑,彼一效尤;乘間彈冠,路人傳笑。吾騶方且■〈亻間〉然自得,以為無奈我何。嗚呼!自變故以來,國是人心,澌滅殆盡,未有若今日者也。正復直臣百輩,千鍼萬砭,不能起此麻木不仁之世界;而職又以一身沾染,今日辭官、明日受印,稍有夜氣,能不恥之!除職即日將移來印信咨回吏科外,懇乞陛下立振乾斷,明示處分;毋再猶豫、姑息,釀抱虎養癱之患,國是、人心幸甚。若職屢抗天威,罪當萬死。然欲為禮義廉恥稍存一線,不能自已;即被戮如飴,固未嘗敢以不挫之心,逃朝廷不赦之法也。

  ●嶺海焚餘卷下

  仁和金堡道隱父著

  ●奏明會推本末疏

  為同官摘語有徵,微臣信心無媿;謹據實奏明,懇賜譴斥以戒多言事。

  臣接閱邸報,見戶科右給事中張孝起一本「為疆事日棘,國是愈淆等事」,奉聖旨,內有「自認把持,所指何事」二語;此臣之事也。孝起即不指名、明旨即不責令回奏,然使臣佯為不聞,以圖苟免,臣不敢自安;請陳具本末,伏候陛下處分可乎?憶初六日退朝,臣從諸臣後入朝房。頃之,臺臣謝玄瑮、黃明袞與銓臣施召徵立語檐下,臣偶過其前;召徵語臣曰:兩道長謂刑部右侍郎不當出缺,何如?臣答曰:黃其晟已改兵侍,奉差久矣。當日求差甚苦、爭改樞銜甚厲,今徘徊不行,而又坐缺不出,不可也。未幾,會推簿至,一為戎政尚書,為戶部尚書、刑部右侍郎、左僉都御史、大理寺卿、雲南巡撫,而又有兵部右侍郎。臣見滇撫陪推為張佐辰,即曰:此貪選司也,不挂彈章已幸,又推升耶?而兵部右侍郎則正推黃公輔,臣曰:兵侍業有多員,豈可舍刑部見缺不推而增設一兵侍者!盍改之便。召徵曰:粵東諸臺省以為不可。臣曰:國家六部,本無尊卑。如擇官而任,則當止設吏、禮、兵三部,是又六科不肯為戶、刑、工之故智也。刑科右給事中黃日葵曰:公輔有用之才,置之兵部,庶可為朝廷做事。臣曰:今見在朝廷,誰人做事;公輔出為經略督撫,不患不改銜。若只坐司馬堂,亦與刑部何異!時廷臣頗以為然。復有及佐辰者,吏部尚書晏清謂臣曰:此姑聽之。臣曰:公,舊司官也;安得容情!同官蒙正發等曰:佐辰是我儕同鄉,不便置詞。臣因曰:為朝廷用人,豈顧同鄉乎?日葵起曰:我原不為同鄉,何必動意氣如此。臣知日葵誤聽,亦置之不答。臣因自念杜門二十餘日,朝班頗覺安靜;恭蒙慈寧召對切責,勉入班行。今復遇事妄發如此,曾語諸臣曰:堡今日不應多言,必有以為把持者。然科道官爭執是非,又不得避此名耳。此孝起所指自認把持,不復諱忌,本末固如是也。臣之愚,以為閩之臣不宜塞刑侍之缺以慰留其晟,粵之臣不宜開兵侍之缺以安頓公輔。至雲南初附,從違尚不可知;巡撫非人,適足以損國威、誤疆事。斤斤駁正,不避怨嫌,即排眾議而獨伸其說,不可以為臣罪。況會推往例,一人不協,便不畫題;臣衡人原出至公,論事又其職守乎!孝起以所條奏義旅,四輔未見舉行,歸咎及此;殊不知增設四輔屬封疆機務,應行與否,當問之兵部,與吏部絕不相蒙。會推大僚,系吏部職掌;其以封疆多故,應撤與否,當問之吏部,與臣絕不相蒙。臣即謂張佐辰不應推滇撫、黃公輔不應推兵部,一則因其人、一則因其缺;應言與否,當問之公論,與孝起意中之事絕不相蒙。今連而及之,半癡半黠,一似不排擊臣,則義旅必不起、四輔必不立者;孝起誤矣!東西告警,臣與孝起同有條陳,臣疏亦未覆奏,又屬何人把持?總之,占風望氣,不排擊臣不足以示信於當局;懺前愆而結新好,其苦心妙用,孝起自得之個中,臣亦亮之於言外耳。孝起一則曰群奸、再則曰群奸,即如孝起言,臣不過群奸中之一人。孝起身為言官,安有見群奸在朝不指名糾參,而姑摘截數語以點破二字塞責,使臣佯為不聞,則又可以幸逃斧鉞矣;豈臣所望於同官者哉?臣以孤立之身,為眾射之的;即微孝起,孰不欲彎弓而向之。何吾騶謂臣整飭內閣,臣無其語,且不敢避其名;孝起謂臣自認把持,臣有其言,復安敢辭其罪乎?伏乞陛下即褫臣職,列罪朝堂,以為多言之戒;庶封疆可以振起,朝廷可以肅清,中興可以坐致矣。雖然,一省而增四巡撫,此非常之略也;一人而薦四巡撫,此非常之膽也;以一語之不協於兵部,而並欲廢吏部之職、停舉朝之官,此非常之才與力也。孝起其亦不厭為把持者歟?抑或有所不得已而出於此也?臣願與孝起交相戒焉。

  ●劾蕭中疏

  為背主逃臣,挾邪罔上;請正刑章,以伸國法事。

  臣在楚中,即聞有廣西學道蕭中挈敕印而至新寧,萬口笑罵;且謂今上中興方始,安得此閔不畏法之人,不加誅戮哉?迨武岡告陷,而蕭中之敕印即獻於恭酋矣。當是時,中視大明天子,久如路人。今漢官已復,更作顧門之婦,幸不拘司敗;不過考功回少一升,不自知為媿心之金錢,而乃挾持浮說、誣罔天聽,真聖世之僇民,三尺所不赦也。中亦曰忠,亦曰敬,亦曰事君盡禮;中捫心自揣,獨非人臣乎哉?人臣受命官粵而越境在楚,且駕在全陽,為新寧必經之路;中過而不朝,去之若浼,可謂禮乎?駕至武岡,群臣或飛疏恭迎、或匍伏道左;中置買線布結歡苗峒,徒為營窟,不問起居,可謂敬乎?天朝敕印,作叛臣贄虜之物;而詭詞欺誑、線索潛通,竟得水火盜賊不論之旨。中清夜亦有良心,四十八挑宦囊纍纍未有寸絲之失,而獨失此敕印哉?既已反顏背主,復敢說謊欺君,可謂忠乎?臣正己立朝,祇求盡職。即慈寧召對,狂直數言,遂蒙切責;然陛下未嘗一發玉音,動天威也。輔臣嚴起恆再為申救,皇太后亦有「不蔑言官之職,以壞祖宗之法」之諭。中復何心,妄思激怒!或謂巖山一事,非可告君;臣引謝不祥,未敢認罪。書曰:若藥不瞑眩,厥疾不瘳。古之人且有憂盛而危明者;臣敢於杌隉之時,獻晏安之毒乎?第有懷未盡,深媿囁嚅;耿耿有之,揚揚何狀!至謂尺一之白簡,作鉅萬之津梁;則上有國法、下有輿論,非中一言所謂變亂。臣性本孤介、命違富貴,浮雲阿堵,將過半生。即以緹綺見籍,若囊有十金,自甘寸斬;豈可誣衊伯夷以為盜跖!中之服官,貪邪險詐,人皆切齒。祇以過錢巡按,視若腹心;呈身津要,首為鷹犬。同卿一席,未快懷來;以為發此難端,即可驟膺不次。此小人之常,無足怪者。獨是朝廷之上,讒說殄行,變亂是非;陰陽消長,所關不細。中向有明倫教士之責,且委君命若弁髦;今復為發政害事之謀,勢必以至尊為奇貨。不忠不敬、無禮無法,莫甚於中;必不可以再逃斧鉞,貽禍邦家也。憶崇禎朝有以二十四氣之說誣害善類者,先帝□曰:造作蜚語,必非正人;朕知其人即處之、見其書則焚之。□詳聖謨,千古為訓。中以狙獪之心,喜聞市井之語;敢以不□誹謗,上瀆宸聰。李、范株連,亦云不軌;魏、楊畢命,咸坐贓私。□古宵人,設箝布網以殺君子者,豈患無詞哉!而千秋信史,邪正畫然;遺臭流芳,未之或爽:中亦可謂心勞而日拙矣。乃自稱已出臺班,本無言責;臣不知中入臺何日、回道何時!一官不明,四端盡滅;安得此為妖為孽者,狺狺狂吠哉?伏乞陛下赫然一怒,敕下法司,問粵西學道何故久懸?蕭中敕印何故不繳?新寧屬楚,應否為粵西學道按臨之地?敕印獻虜,應否照水火盜賊不論之條?誰為棄君上若路人?誰為見多難而巧避?立定爰書,置之重典,以為人臣倡逃誣罔之戒。無任激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再請勘定會推是非疏

  為是非不容終紊,奏辨總屬卮言;懇乞聖明勘定,以存國是事。

  臣以同官張孝起疏語劾臣,因具奏明會推本末,孝起再疏辨駁;臣且謂兩案具存,則是非亦可較若黑白矣。及閱其全鈔,竊訝人臣事主惟矢不欺,安有於原疏之外,別摭浮詞,顛倒支離、自相矛盾若此者。據孝起論臣自認把持,臣即備述會推問答,未嘗一語旁溢;則臣之罪案,即在會推問答中,不容一字旁及也。孝起當駁臣曰:滇撫陪推不應駁正;臣挾何私為此把持?刑部右侍郎不應出缺;臣挾何私為此把持?兵部右侍郎原應增缺;臣挾何私為此把持?則孝起所謂一手障天、眾莫敢喙者,亦庶乎其得實也。今概置之不駁,則臣之言是也。臣之言是,而又何以見臣之奸,定臣之罪乎?臣與孝起同為言官,朝廷用人行政,不過是者是之、非者非之而已。凡挾私罔上,人不敢違者,謂之把持;秉理守法,人不能屈者,謂之執持:則臣當日三端駁改,是執持而非把持也。臣所謂科道官不得避把持之名者,正以君子謂之執持,小人必誣以把持;言官欲避此名,必至依違兩可。臣固以此教天下萬世之不敢執持者。孝起不以臣言為格言,而以臣言為罪言歟?孝起謂會推諸臣,為公為私,不暇細求;朝政莫大於用人,何故不暇細求?謂此時不應以尚書侍郎自相位置,孝起確有此見,何不於吏部傳單之時,即不書知?何不於會推之時,即不畫題?明目張膽告之君父,質之在廷,計必有舉朝動色者;則臣於滇撫一人、刑兵兩缺,皆可以置之不論矣。孝起何囁嚅於面從,而憤激於退言!則孝起之憤激,原不因會推可知也。使會推可以不行,則所云四巡撫者,將一部覆而遂已歟?其舉也,不光;其出也,不重:度亦非孝起之心所欲也。四輔之說,孝起於朝房逢人訴語;其所謂臣等以為要著、當事以為緩圖者,孝起疏中所有也。陛下不以加官晉秩等令又指名回奏,而云,其前奏義旅、四輔二事,該部即與酌妥具覆;似已深見其發難之端。此又明旨所有也,而謂臣為遁詞歟?孝起既謂臣非吏兵二部,不必引咎;又謂朋黨邪奸、二三權要,亦繁有徒,不必代多人任過。奸黨非一日而成,二三權要之壞法亂紀,必非一日而就;孝起為言官幾一年矣,何不隨事規正,而待此日之會推歟?其間大僚以及庶尹為權奸位置者,亦不少矣;孝起何不隨人規正,而待疆事之告急歟?使東西晏然、封疆無恙,孝起將安坐而聽權要之所為歟?孝起既謂可否聽之主者,則當彈章出袖之際,乃在科鈔未發之時;安知主者之不奉行恐後,而預為此不必然之防,先坐人以必然之罪歟?且所云四巡撫者,其一則業師也、一則親戚也、一則居停主也;使竟奉孝起之意同日會推,其於尚書、侍郎位置原不相礙,則孝起又將安坐而聽權要之所為歟?夫一人自有一人之本末、一事自有一事之是非,臣與孝起兩相奏辨,祇以把持一語斷不能舍,會推之案,別求出路,其不可以彼事蒙之此事,猶不可以彼人蒙之此人;即當局何人、何愆、何好,孝起清夜自知,臣亦不忍大廷相質。若臣服官大節,原非孝起所曉。兵曹、禮垣,各有原委;臣以鄉紳倡義棄家,非地方官棄城、棄印者;臣至紹興不受魯藩之官,以請兵入閩,誤蒙思文獎擢,屢辭不獲,非止知有紹武、不知有永曆者。若謂一疏而殺三人,原疏具在,有何推刃,萬目了然。即令朝廷斧鉞加之貪吏逃官,第如兔死,安用狐悲;且與自謂把持,有何干涉?孝起何怯於論事之是非,而勇於誣人之本末哉?人之立品,蓋棺始定,非孝起一人之言所能懸斷。臣立朝半載,誰為司馬光?誰為章惇?誰為三蔡?且皇太后頤養慈寧,誰為宣仁之謗臣?彈文所及,公論在人,誰為忠良之誣?傾危反覆,孝起自供;此亦卮言,可以不辨。但會推自屬大典,把持應有實跡。臣與孝起孰是孰非,關於一人者小,關於國是者大。伏乞陛下敕下法司,嚴加勘議。如會推一事,臣果挾私罔上,甘就兩觀之誅。若孝起噴血含沙,又何足辱四夷之迸,庶浮言息而政體尊矣。

  ●請去疏

  為引去實臣之心,引罪亦臣之分;再懇天恩,即賜放逐事。

  臣自同官張孝起論臣以來,註籍一月,不敢復預朝政。蓋以罪狀宜明、罪案宜定,所關在國是,不因橫逆之相加也。及孝起三疏既出,則臣三自反而不能得,又何難焉!夫朝廷治亂,不過進君子、退小人而已。天下固有以閃爍之心、出顛倒之口者,然千古自有公評,一時難逃聖鑑;非人以為小人即小人、己以為君子遂君子也,臣豈與孝起較曲直於口角之間哉?即會推三駁,而孝起兩是臣言;則孝起所為是非,在己亦未始有定也,其不可以定臣之是非明矣。如以別案取證把持,有款可糾,何罪不入;又安取此支離之辭,分其鷙攫之氣乎?其發難也,孝起不知其所始;其結局也,孝起恐亦不自知其所終:臣惟有一去以謝孝起而已矣。進退者,人臣之大閒;消長者,聖君所致謹。臣果小人耶,自有不可姑縱之法;臣非小人耶,亦無可以並立之理:則臣之當引去,不自今日也。臣立朝七月,空言補救:初無涓埃裨益政治,曩猶有敢言而不能行者,今且有當行而不敢言者矣。即論一何吾騶,邪正畫然,用舍不決;臣未能見幾而作,不俟終日,乃必待孝起一疏、再疏而始望乞身,不亦愚乎?臣去矣,臣本一介,無足輕重;然猶有願為陛下告者。朋黨之論起於東漢,而李膺、范滂皆一代偉人,唐如裴度、李絡、宋如司馬光、蘇軾、本朝如楊璉、左光斗等,無不蒙奸邪之讒,取朋黨之禍。孝起謬以此推臣,臣自媿名浮於實;而朝廷或遂以此疑群臣,臣猶恐正不勝邪。興亡治亂,在反掌間。永念古今,可為殷鑑!陛下不可不深思而慎察之也。昔之君子,一挂黨籍,或終世繆辱、或半生齟齬,必不能一日安其身於朝廷之上。陛下即無三至見疑之心,而孝起已伏一網打盡之計;即同朝諸臣豈敢恃聖人無我,遂披胸而攖四射之鋒哉?臣草疏甫畢,聞諸朝退之臣,則吾騶已面恩入直矣。慈寧之對臣之出也,無以慰吾君;會推之爭臣之去也,其庶有以慰吾相歟!臣得永賜斥逐,食息山林;此孤臣不世之遇,又何求焉!

  ●論借旨行私疏

  為借旨行私教、欺寵叛國法,人心敗壞已極;請即斬孤臣,以勸邪慝事。

  蕭中以通身是罪之人,敢於搖脣鼓舌,變亂是非。其內有主之者,必能護局,臣知之;其外有助之者,必不破局,臣亦知之。臣孤立寡諧,何恃而不恐;所恃者,二祖列宗之大法、三代直道未死之人心耳。今蕭中回奏之旨已下矣,遵旨回奏而以臣為可斬,此非朝廷之法當斬臣也,是何吾騶、王化澄之所欲斬,與臣入朝所糾劾諸不法者之所共欲斬也。中之罪定於背主,其等加於罔上,乃以學道非守土之官告病,有通詳之案為解;中即謂平、柳告急,亦計及省會尚存耶?古亦有流寓而共危城、過客而殄劇盜者,況聖駕在全,而粵西之官可飄然入楚歟?即謝病長往,何不並繳敕印,乃復攜至新寧;天下有敕印在身,而謂之解組去任者哉?明旨不責其欺罔,並不詰其支飾,是可以不回奏也,是教人臣以背主也,是醜虜未至而陛下遂可獨立於朝廷也。是愚臣五載棄家、九死抗虜,即當懸首藁街,以戒天下後世之為忠義者;又不必掖垣建白、結怨群邪,而坐待蕭中之論劾也。中獻敕印於恭酋,而夤緣俞旨,又謂執贄;即為虜官,豈無迎降之逆胤全家死於漢口者乎?中敢詡虜官之易輕、漢吏之難至,謂今日作此寂寂蘇武,抗節十九年位不過典屬國;如中逃官濫廁京堂,不媿逾涯公!然怨望中寧有從龍反正之功,可圖徼倖耶?而謬指臣任閩棄君,不知臣守制辭朝,固天下所共見也。逢萌曰三綱絕矣,不去禍將及人;中身既無君,又欲人無父,此非一梟破獍漏種人間哉?雖然,中不足責也。夫王言誕布,所以式近而垂遠;則綸扉之責,原有所歸。我國家回奏、回話、拜疏,各有體裁;議處、免究,擬旨,自關成憲。安有是亦一知道,非亦一知道者?機務方殷,與蕭中回奏有何干涉?若回奏之疏可以妨機務,則回奏之旨亦不必降絲綸。且所云仰陳其大者,何所指名?何所獻替?若謂越旨而別陳,則非下詔求言,所條當在何事?若謂舍臣而別論,則欲棄讎樹敵,所劾又屬何人?中既一身應募,滿口咆哮;而主之者,亦陰作周旋,陽為淡漠。遂以風馬牛不相及之辭,供其撫手快心、市恩報怨之肺腑,而朝廷不之覺也;則雖有百蕭中懸坐臣罪而寸斬之,又安得魯國男子奮舌揚眉為乾坤留正氣者乎?臣知死所矣。伏乞陛下用中之言,即斬孤臣以勸天下之背主罔上者。

  ●辭禮科印務疏

  為素志未伸,立朝多媿;特懇天恩,准辭印務事。

  臣杜門四十日,未蒙譴責而奉署掌禮科之旨。察臣衙門原無辭例,臣則有不可不辭者。

  臣前劾輔臣何吾騶,本無兩立之理。吾騶借口御門自行入直,無禮於君,莫此為甚!臣竊感憤,斷難相忘。若一掌印必入班行,遇吾騶於大廷廣眾之中,安得無言乎?王義方對仗,三叱李貓;古既有之。恐復上煩聖慮。其不可一也。

  臣既掌印,則會推會議又當與聞。稍有爭執,便謂把持;漫無可否,豈非變塞。臣不能為兩截之人,必以馮婦下車,為世間高流達者所笑。其不可二也。

  臺省雖非政府私人,然所以使臺省諫行言聽者,亦賴同聲之應。今輔臣如何吾騶、王化澄等皆有積怨,深怒於臣。上侍聖明,容臣苟活,然傾陷之念,何日忘之!應募之徒,隨地而有。人言臣者,必以為是;臣言人者,必以為非。臣若一疏一駁,有何底止?不言則無益國是,多言則徒傷國體。其不可三也。

  直木未伐,利刃先折。臣初無過人之才,而適犯眾人之忌。時方多故,不敢從闕下亡命。但乞身事外,依光輦轂為端水一編氓;與之同存亡,於臣心盡矣。若乃患難之餘,匐匐行在,冠服飲食,皆累故人;即代庖兵篆,工食紙劄,大半稱貸。無可再竭之情為臣厚顏之地者,此又瑣屑不足上聞,然亦足見臣之無能為也。伏乞陛下俯垂矜察,特准辭免;另選賢能,以理垣務。若謂掌印必用本科,則臣註籍已久,蒙謗非一;既屬曠官,原可出缺。同官之良,未嘗乏人;敕下吏部科另題一員補臣之職,尤為便計。並望聖慈鑑允施行。

  ●封還科場紅本疏

  題為封還紅本事。

  本月二十二日,臣科接到紅本,內署「督勳臣杜永和為賓興之典固隆,因時之制宜酌等事」,奉聖旨:卿為賓興註念、務策賢書,深體得人敷治至意。巡按官既以力役經費不能增措,依議就用方面官代理。卿性通經學,宅心剛正;以督代按,准充監臨官。藩臬臣江槱、李玄同充監試官,糧儲道臣張元琳充提調官。試場就用行宮教場,俱依擬。惟茲試事為朕開科之首,還遵祖制鎖幃,三試經書論表判策,俱照前篇數。卜世卜年,益振宗社無疆之祚。該部知道。欽此。該臣看得賓興大典,不可不舉;然度之今日之事機,則微有緩急矣。荒略一隅,陛下勵精恢復,諸勳鎮亦奮志同讎,所重者豈獨海國人文耶?警報稍寧,宜於閒暇之時,綢繆桑土。比者北狄有變,江虜無多,則鼓舞赳桓,秣馬長驅,義無回顧,計不旋踵;聞勳臣永和遣牌發兵,臣舉酒酬地,期其痛飲黃龍府矣。而忽奉明旨,令充監臨,則永和當以五十日精神了此場事;得微輕重倒置,銷壯心於無用耶?夫繼惠國之志,立非常之業以佐國家者,此永和之心也。巡方無人,而以方面代監臨;所謂籩豆之事則有司存,此不足以分永和之力也。且使江、楚、川、黔諸將聞之,以粵東勳臣不軍實是討、仇讎是尋,而高視衡文之圃粉飾太平,借為口實;此又足以損永和之望也。若謂戎行事重關防,羈闈緩急有礙,不敢踰越而請以藩、臬、糧臣共襄厥務,與微臣之見不謀同符;此又永和之言也。伏乞陛下少垂睿慮,簡會原疏,如其所請,無使茲舉稍有遺議,臣不勝大願。至於流移初返絃誦,始調學臣試士,僅歷三郡,需之來春,未為不可。並候聖明裁奪施行。謹題請旨。

  ●駁杜永和請罷六科會議疏

  為辨正舊章、平衡清議,以存朝政,以服人心事。

  臣等按得署督鎮勳臣杜永和遵旨補本一揭,凜凜於尊朝廷、慎名器、覈流品、嚴操守,可謂義形於色矣。獨其中「有仍照祖制,悉罷會議」一款,則關臣等衙門執掌及生平品行,不敢不與永和虛公質正也。臣等謹按給事一官,起於漢世;歷代相沿,任皆崇重,務在繩愆糾謬。至於批敕裂麻謂之言責,不憚死爭。蓋有可殺之身,而無可溺之職,所從來久矣。我太祖高皇帝特罷中書丞相,以庶政分責六部;而即設六科為耳目喉舌之司,衙門列於內府,侍從齊於禁林。會典開載,凡處置禮儀、邊務等事及軍民人等陳言有關大體者,掌科官奉旨同文武大臣會議;及舉用總制、總兵、科劾兩京大臣方面等官,皆其法守,不許曲循。察得洪武二十四年五月奉聖旨:今後各衙門但有會議事,也著給事中去議,是與非俱要說。欽此。宣德三年三月,內官監傳奉聖旨:今後但是三法司衙門問人,著六科掌科都給事中也同去問。欽此。節奉綸音,班班可考;則臣等六科體與部院頡頑、事與部院表裏,此正祖宗三百年之舊制。今永和云會議可罷、事權不可預,不知又何所據也?至於群不逞之徒搆造蜚語,中傷善類,共指臣等為黨人,本無足怪。若永和所云結黨者攪權之漸,攬權者納賄之門;此雖論理,而其指究歸於六科不得干預六部事權,則是明明為臣等衙門立此一案也。臣等才識未能兼人,然暮夜四知,粗可自信其於尊朝廷、慎名器、核流品、嚴操守,未嘗不與永和同一凜凜。正以典制可遵,部科相制,事皆由於會議,權不落於私門;遂與要津捷徑咸結深讎,一切遊手敗群悉難得志。任勞任怨,蒙謗蒙讒。稍有推敲,則以為掣肘;還其應得,又以為行私。盡職類乎攬權,同聲疑其結黨;略加傅會,便是爰書。要以寸衷揭諸天日,臣等不幸坐把持之名;官守定自祖宗,臣等不敢諱干預之跡;人品各有聲氣,臣等不能辭朋黨之嫌。為衙門存職掌、生平明品行,必不可紊千秋之公論,使小人得藉口於永和;必不可隳一代之典章,使君子復反脣於臣等。異日書之史冊,曰「署督江寧伯杜永和入覲,始罷會議;是時吏科等科都給事中等官丁時魁等緘口結舌,不能執奏」:則天下後世,謂永和與臣等為何如人乎?夫使永和言之,陛下聽之,即嚴行申飭,著為令甲;臣等亦可借此容頭過身,稍謝怨謗。然揆諸永和名節自愛之心與臣等道義相成之雅,固無容默默於此也。況新政之是非、故事之舉廢、邪正之消長,所關在此;尤非細故耶!請以臣等此言,為官制備一文獻;即罷斥臣等之官,為言路存一紀綱。伏乞稍留睿覽,立賜處分。臣等無任悚切待命之至。

  ●論郭之奇疏

  為特糾傾邪反覆之小人,以息爭端,以絕亂本事。

  臣竊惟兩舌之害,比於風波;傾人陷人,介在俄頃。不特巧誣名節,亦且能覆邦家。是以明君察相,必屏絕之。蓋彼挑此搆、面是背非,雖女子小人,稍有正性,亦能恥而不為;未有儼然衣冠、備員禁近,而傾邪反覆,逞私憤以亂朝,常興大獄,如郭之奇之不可方物者也。夫樞臣萬翱之訐奏禮臣黃奇遇也,兩女子五百金之說,翱以語道臣堯繼舜,繼舜以語署督勳臣杜永和;永和面質之朝房,翱云得之之奇,而之奇以為並無此語。未幾,而翱疏出矣,之奇之疏亦出矣;之奇曰:不知樞貳臣何所據,而以為黃德璟之事。一似與之奇所言絕不相蒙,是翱之言虛也。翱語同官臣丁時魁曰:此事實之奇語我,不止一番,猶有款單亦之奇語我;其時在坐者,尚有連成璧及某某等。若是,則翱之言,固未嘗不實也。夫奇遇既有此貪贓壞法之事,乃同朝所共憤者。之奇何不徑以入告,而假手於翱;翱又何不徑以入告,而私語於繼舜。且待永和面質之後,機鋒相逼,不得已而出此一疏也。事既起於之奇,則贓真證確,當問之奇;乃之奇則言之而不認、翱又聽之而不言,使翱與奇遇旗鼓相當,而之奇坐觀其鬥。是之奇用翱而又負翱也,之奇何其巧而翱何其拙也!乃永和之疏無奇遇之名,而忽奉奇遇回話之旨。使翱之疏在先耶,不當曰已有旨也;使翱之疏在後耶,臣不知朝廷又何所據而預知其為奇遇也。見之奇之揭者曰:攻奇遇者,翱也,非之奇也。見永和之旨者曰:逐奇遇者,永和也,並非翱也。是不特用翱而且用永和也,永和又何拙而之奇又何巧也!之奇與奇遇之舊仇新怨,臣姑不暇旁及。即此一事,其機關甚隱、線索甚密,以賣奇遇者買翱,而即以賣奇遇者賣翱;以逐奇遇者用翱,而即以用翱者用永和,而又以用永和者誤永和。使永和有驅除大臣之名、奇遇有簠簋不飭之罪,翱有提掇由人之誚,而之奇安坐而享其成;無論奇遇不受,恐永和必不受、翱亦不受也。之奇之言曰:大臣論事,豈效委巷細人之所為;則是者曰是、非者曰非、無者曰無、有者曰有,奇遇之案,片言可折耳。之奇獨非大臣乎?乃自言之而自諱之,使葛藤不已,興大獄而亂朝常。恐兩舌風波,終不能為之奇寬禍始之罪也。請乞聖斷,敕令之奇回話,與奇遇自相折對;無令翱等混雜此中,徒傷國家之體也。

  ●請開言路以成君德、勉相業疏

  為言官不辭狂妄,聖度彌見寬仁;敬進罪言,以成君德、勉相業事。

  恭惟陛下日御文華,與輔臣參決政務;此中興之發軔,三年來第一美政也。臣私情踴躍,方將拜手稱賀;而同官李用楫顧稽首獻規,其為狂妄,實無辭矣。伏蒙陛下不加譴責,特賜優容;凡為臣子,無不感嘆,爭欲讜言,以光聖德。故臣於恭繹明綸之後,有不避忌諱之語,請披衷而陳之。夫內閣遙隔,諸臣把持;此不可使聞於天下也。臣聞承平之君臣日疏、患難之君臣日密,陛下殷憂露處,宮省相去未遠百步;而臣初至行在,輔臣尚有不進內閣者,一切生本皆在私寓,幕賓親嫟咸得票擬。輔臣不能見諒於天下,何故而能見諒於陛下耶?今一年來,票擬稍歸內閣、題覆稍歸部院,陛下遂日御文華,能與賢士大夫講求治理;諸臣實有因此蒙把持之謗者,皆樂受之而不敢辭。其愛主苦心,亦可以稍慰矣。夫親賢勤政,此陛下自盡之職業耳,豈借以定一、二言官之罪案者哉!信如明旨所云,則諸臣不肆把持,陛下遂可不御文華,而聽內閣之遙隔耶!且受贓壞法、濁亂期政者,謂之把持;果有其人,則陛下赫然聽斷,亦烹阿封即墨之時也。今群邪所指名者一、二言臣,不知明旨所指名者又屬何等;陛下不明指其人、明數其罪,舍其把持者而用諸不把持者,姑以一概之詞為機鋒暗擊之事,亦非體也。古之賢君,求言若渴;誘掖獎勸,唯恐不及。唐、宋兩宗之馬周、田錫情文周渥,不啻父子;未有預設一罪款,以待言官之封駁者。今未識其言之當否,而曰假公濟私,決不輕宥;何哉?陛下御極三年所矣,未嘗有獎言官之恩,而先立一罪言官之律;是示之以為阱而箝其口也。且公私之論,正未有定;美玉而名之以石,貞士而辱之以賤行,何罪不可入焉!君子自以為忠言,小人交詆為邪說;安知今日之所許封駁者,非即前此之所禁把持者乎?陛下寡慾端居,未有斜封墨敕夜半出自宮門,而忽負中旨之謗,事誠可恨!然考其所由來,則非言官之罪也。蓋其說起於王坤之擅命,極盛於馬吉翔之攬權,而證成於諸輔臣之卸責。今王坤已去,而步武王坤者正多;馬吉翔尚存,而擁戴吉翔者復不少。政務處分,不協輿論;詢之輔臣,每云內意。作是語者,蓋不特何吾騶也;又何怪乎言官之疑揣耶!若明旨所云:朕有處置未妥,許輔臣即時執奏;輔臣擬有未當者,朕即改正,務協於中。此祖宗之靈,天下臣民之福也。今而後,輔臣不得以有辭矣。是非可否,輔臣當與陛下力爭之;陛下之失,皆輔臣之罪也。若輔臣內希旨以苟容而外翹陛下之過,又曰此上意也,此我所執奏而不能回天者也;又安用此啟心沃心者乎?臣若操白簡以繩其後,而又曰此假公濟私也,此仍肆把持也;是陛下乃預留此一路以報往日之嫌而定將來之獄,是輔臣欲自為王坤與馬吉翔也,不則欲與步武王坤,擁戴吉翔者交通亂政也:則中旨之謗,陛下雖家諭而戶曉之,亦無有廓然共信其大公者矣。臣非敢以此疑輔臣而及陛下,獨念古人臣之交相勉以事其君者,時憂其漸而防其微;化其成心,絕其在旁之言,以歸於至正。故雖委頓床蓐,不敢不就明旨以獻規箴。區區愚忠,以成君德、勉相業,忘其萬死,無可為用楫游說者。

  ●請處分第一疏

  為朝議異同方起,微臣本末宜明;仰祈聖斷,即賜處分,以謝朋謀事。

  臣惟人臣事主,舍守正而外,無是非;舍俟命而外,無趨避。頃以南韶失守,法從西還;謀國之臣,罪皆當死。然聞時議紛紜,咸欲殺臣以快私忿,首見於同官張孝起之疏;臣不敢辭其禍,亦不敢居其名。但使此心本末得明於君父之前,雖被萬戮,甘之如飴矣。憶臣於前年十一月見朝,即拜「中興之根本在朝廷」一疏,內論勳臣馬吉翔顓政及駁陳邦傅世守,祇緣紀綱所系,不惜苦口;而一時疑臣,目為東黨。臣固從楚來者,與李成棟等初無半面,安得同謀;然杼即暫止於三投,而算已深於二憾矣。邦傅請臣監紀,等於嫚罵。蓋二百年來,侍從之臣所不能受:挂冠繳印,非一人私見可以作而致之,票擬輔臣自當任過。然已體和衷之諭,曾無排擊之情;而朱天麟矯志拂衣,陰相構煽:此臣之三憾也。王化澄貪鄙無狀,濫廁綸扉;臣之彈章,本於公論。其為子求卹,倩人出疏,耳目昭然,鈔參不枉;徒以熱中入直,百計裝誣:此臣之四憾也。堵胤錫避難入覲,與臣舊交,握手論心,未嘗不密;惟與滇差潘世榮結盟星巖,臣面責之,以為孫可望尚未稱臣,何得以督輔大臣作此舉動,辱國體而啟戎心。胤錫銜怨刺骨,遂以主客諸勳之隙,嫁禍於臣:此臣之五憾也。可望應否封王,臣為祖宗守法,即使白刃臨臣,臣惟執不封之議。其「秦王監國」,頒敕何人?事關悖逆,豈容不劾!而胡欽華尚貽書政府,謂臣挾仇:此臣之六憾也。夫此六憾者,為是為非,較然明白。即聖駕蹕西,刀鋸在前、鼎鑊在後,臣猶正言不屈也;豈借膽於東方者哉!今欲以誤國之誅洩其私忿,則臣垣職掌,不系封疆;戰守機宜,久無中制。士之勇怯,非可把持;虜之去來,豈因挑激?倘謂醜虜入犯,大將棄城,杜永和輩固處,非其據耶!陛下御極四年,未嘗易置一將帥,其所由來,非一朝一夕之故;就使東勳惟鵜貽羞,當日在廷諸臣,何不出一言以奪永和之印?而永和以督代按之旨,獨臣封還;侯性薦永和即真總督之疏,獨臣參論。永和有疏侵臣,在廷諸臣亦無出一言以助臣之言者;乃以事後之中傷,逞其局中之傾陷乎?臣知諸臣朋謀已非一日,孝起捏奏,不過發端;即如堵胤錫指稱密敕東人握君於掌、生劫入舟云云,欲興晉陽之甲,首斥臣名;此豈一死可以塞責?今警蹕已次蒼梧,東人幸不生劫;胤錫流言,已成夢語。即別加媒孽,不辨自明。但人既巧於伏機,臣惟拙而俟命;辦此一身,還之造物。使硜硜之念,生可以對陛下,死可以見高皇帝。臣事畢矣,伏乞聖慈速加誅殛,俾臣得託命於天子之斧鉞,不致殞身曖昧為新政玷;臣又何求焉!

  堡時政八失既奏,上震怒,即欲廷杖矣。以先朝侍從初入,且不測立言之由;遣大璫密往五羊,問李成棟。成棟曰:此直臣,不可處也。乃止。疏下,時已十二日矣。成棟目不知書,得堡疏使人讀之,驚曰:朝廷尚有如此人乎?既而,又密敕成棟。成棟具對曰:彭年不過申明典制耳;堡言官,建言是其職掌。邦傳武臣,當提兵赴嶺,與臣等共事疆場;何暇與書生口角耶?吉翔以文安侯掌錦衣衛,各守其官可矣。時謂成棟能知大體。成棟歿後,元胤始繳此敕也。當是時,大權旁落於貂璫鹵簿之手,堡倡言宜還之閣部大臣;大臣逡巡不敢當。而天麟大拜出自邦傳之薦,不忍背德。天麟之子宿垣為御史,堡語之曰:故事,三品已上,子弟不居言路;公宜使令子引例迴避也。天麟初奏上曰:堡為給事中,極有名望;在思文朝,曾參鄭芝龍。顧皇上優容之。至是,始怒。堡復曰:公謂堡忮公子耶?香山將來,其子乃垣中也。堡誠愛公,不忍使彼引公為例耳。於是,監紀一旨,恩怨判然矣。胤錫至潯州,移書式耜,稱奉密敕云:東人握君於掌,一旦不戒,生劫入舟,朕不復有中土之望矣。卿出,可以瞿先生共圖之。而書中所指,則以堡為首惡。式耜手札數千言,力辯;且曰:此必吉翔輩之意。上聞,特賜面諭曰:朕未與胤錫密敕。即頒敕往詰之,然亦不行也。胤錫既與滇差盟,復私製平秦王敕印畀孫可望,其與邦傅輩所謀甚異。胤錫歿,忠貞始泄其言。嗚呼!欲殺堡等一二措大,何至費如許苦心耶!然究之內外合算,不過歸政於貂璫鹵簿之手耳。貂璫鹵簿,天子之所便;而一切引繩批根,又諸大臣之所不便。堡禍阱日深,不知引去;則真所謂下愚不移者矣。

  ●請處分第二疏

  為群邪扶私修怨,乘亂借刀;懇乞聖明嚴加勘議,定是非以行大法事。

  臣自德慶聞言,杜門待罪;蓋謂至尊宵旰之際,不欲多起爭端,煩瀆天聽。茲流言洶洶,訟舌盈廷。有欲結凶黨以毆臣者,有欲嗾悍卒以劫臣者。有欲俟忠貞諸勳臣至,請陛下處臣;稍不遂意,即自動刀者。臣且嘆且笑,不意諸臣廁身士大夫而喪心無賴,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,一至於此也。除臣「六憾」一疏,稍悉潯南搆鬥本末。至吳貞毓等公疏、單疏各有原委,臣知死所矣;安得不一言於陛下,並告之天下後世乎?夫貞毓恨臣,不過以輕邈官階一語,抱誅心之痛耳;不知臣尚未及其生平也。憶當粵東反正之初,貞毓奉心命宣諭;此遠人第一觀瞻,自當潔己守法。乃身為吏部侍郎,而從勳臣成棟乞一縣缺得八百金,使勳鎮輕朝廷無人!至以堂堂天使留佐軍前,隨出「遷都廣省」之疏,其逢迎獻媚為何如者!向使聖意遂移,今日又安得從容西上,為貞毓借端報怨之地耶!程源以小人之尤,妄談時務,惟望高官。半月給事,改銜經略;亞卿未命,自署尚書。貪淫很虐,彈章積寸;而要挾在廷,必欲中樞一席。及陛下命之出督,又必欲閣部崇銜。臣厭其為人,昌言於朝,謂國家官爵,豈得由心?今日文臣,妄思跋扈;源遂主謀蜚語,結黨圖臣矣。是時郭之奇欲得少宰、萬翱欲得尚書,邀臣同盟;臣辭不赴,而之奇搆勳臣杜永和排陷。禮臣黃奇遇,臣以其傾邪反覆,露章劾之:此則臣結怨四人之本末也。尤可笑者,四人胸中尚有詩書出身、儼然科目,乃擁一茶傭酒保之朱謀■〈例上土下〉,奉為腹心,張齦奮袂,白棍假宗,玷汗玉牒,掛銜外遣;指使京卿,旅進旅退,是何面目!謀■〈例上土下〉特求差不得、求巡撫不得耳,孝起薦四巡撫不行耳。不得其志、不行其言,倡黨人之說,入誤國之文;本無足怪。若李用楫,稱成棟為老伯、呼元胤為大哥者,甫離端水,亦肆反脣;問之寸心,能無汗下耶?總之,提掇由人,等於傀儡。而日煒出之奇門下,亦攀稱元胤宗兄;臂鷹則鷹、呼犬則犬,不脫衙官賤相耳。其餘列名各公牘,不問因緣;至單本指名,未足比數。程士鵬是馬吉翔幕客,朱議■〈尸〈〈冫丨冫〉上水下〉〉即朱議■〈雨上水下〉胞兄,魏光庭系吳貞毓傅書走使,吳霖又王化澄得意門生;望氣占風,挺身取悅,更可付之不論不議之中矣。嗟乎!以此輩而欲定千古之是非、覈一時之功罪,豈其然哉?夫繳印掛冠與虜入南、韶,有何干涉?貞毓輩借此結歡邦傅之羔鴈,並為左輔化澄、天麟入直之媒耳。作色而論封疆,合算而推枚卜,孤臣就僇,直道無人;使東西路斷、蝸角縱橫,大者持權、小者拜級,於四郊多壘之時,逞報怨營私之舉,不知於祖宗社稷利害何居?而預張勳鎮之兵威,伏偪脅乘輿之秘計;無故而夜謀晝吠、暗劫明攻,誰為把持?誰為挑激?誰為挾制?可以殺臣之身,不可以箝臣之口;可以使潯南一路快意夙嫌,不可使楚、粵諸候甘心袖手也。臣立朝一年,無功有罪;穴胸斷頸,亦不稱冤:未嘗恃言路之勢騙一錢,未嘗借勳鎮之力升一官。以此身見陛下而生,以此身辭陛下而死;一絲不挂,寸斬皆恩。但乞敕下法司速行定獄,公論不可不著、國法不可不伸,永息囂凌,急圖戰守;無使宵小日夜構煽、諸勳鎮別起風波,則微臣報國癡心,尚不至貽憂君父,臣死瞑目矣。

  嗚呼!堡乃今而知性命之不如官也。夫貞毓輩所爭,不過官耳;然貞毓、源、翱皆以癸未榜為尚書、侍郎矣。之奇於隆武間納銀二千兩始復冠帶,未嘗一日立朝;而宮詹、宗伯,亦不可謂抑之也。峻擢稍緩,而堡遂當殊死;則貶人之級、奪人之爵者,豈不當族滅哉!堡於「法紀凌夷。」疏中有云:今之高官,皆利菑而竊位,有識者方以為恥;而要求無藝,雖八座三臺不足當其一盼,即如吳貞毓之尚書又以為戶部而有所夷然不屑也。此貞毓所為傷心也。夫堡即為是言,罪亦不應至死。若援貞毓之例,則堡特疏糾人,或至再、至三而猶不已,豈不又當族滅哉!然而堡僅以遣戍行,則真天子之恩矣。堡嘗曰:國家不中興,則官大亦無益;若能中興,吾輩以七品京官歸拜祖宗墳墓,未為不榮也。奈何顧影汲汲,惟恐不盡乎!是言也,雖自號為君子,有不樂聞者矣;而況於此曹耶!堡既無請不拒,而貂璫鹵簿無人不收,宜其及矣。雖然,法故以命抵命,而貞毓輩乃以堡之命抵其官;非堡之性命輕於官,而貞毓輩之官重於性命也。是堡之過也。